这部小说像街拍,记录339个忽然闪亮的片刻|《面孔》新书分享会

  当我们说一个作家很独特,这个独特取决于什么?其实就是他自己有一个特别的位置。我去扮那个村夫子,就扮不像。这还真不是咱们学得来的,是他的生活条件、他客观的所在和他的禀赋、性情,加在一块,使得他在这个村夫子的位置,使得他看世界依然有一种幽隐的眼光和趣味。

  今天晚上的题目起得好,“夜航船上,微语敲窗”,读这样一本书,确实要在一个比较安静的心境下,来领会一个人在很独特的文化和心灵的位置上发出的这些微语。

  东君:说到“微语敲窗”,我忽然想到敬泽老师在茶歇的时候说,我的小说适合夜晚读。我觉得我的小说的语言是一种安静的语言,是“微语”,同样,也适合用夜晚的耳朵来听。这本书封面做得挺好,耳朵图案是设计师周安迪从一本相面术的书里找到的,然后请一位画师把它们重新描画了一遍。小说不仅仅是用眼睛来看,也可以用耳朵来听。

  明代的胡应麟把小说分为志怪、传奇、杂录、丛谈等六种,这些都可以归入小说。反观《面孔》,好像也没什么边界,只能说是小说前的小说,或者说成写意文。发了之后,有些人说它像《酉阳杂俎》,有些人说像《聊斋》,类似的说法很多。甚至有搞摄影的,说你这个像街拍,确实,我也受了街拍的一些启发,尤其是看到森山大道的作品,画面大都是颗粒的,很粗的,晃荡不安的,但他抓住了一瞬间的某种动态,捕捉的就是那个瞬间给人的一种视觉冲击力。

  李敬泽:这个是特别重要的。我为什么特别不喜欢你把这本书叫小说,我就是喜欢它的这种不完成感,它真的就像街拍一样。它的意义自身就包含在这种不完成里。

  徐晨亮:这个书的第一部分《面孔》一共有339则,可能是刚好出书之前写了339则。要是按照这个思路继续写下去,把它写到500、1000,也还是可以持续的。

  李敬泽:很多传统、正规意义上的小说家,一般都不会干这种事或者出这种书。假设他笔记本里有这300条,他就会放在家里,好好藏着,随时准备用在之后的小说里。他(东君)压根就没想着把它当成一个所谓的小说笔记本。

  徐晨亮:《面孔》271则,很短,就三行:“他是船难事件中唯一的幸存者,从那以后,他每晚都要在村口大吼三声。有人问他妻子,他为什么要吼叫?妻子答,他要证明自己还活着。”就是这么短短三行,特别有意思。我觉得这样的情景和人,如果我们把它的来龙去脉交代出来,把它扩充,是不是也可以构成一个短篇小说?

  李敬泽:这本书在某种意义上,非常酷,这339条,就是339个立志不成为小说的片刻。

  徐晨亮:144则,“有人在洁净的空气里反复搓着手,他喜欢看远山的姿影和女人的肩胛骨”,这个有一点像俳句的感觉。

  李敬泽:充分体现了村里秀才的那种很微妙的小趣味,远山的姿影和女人的肩胛骨确实是一样的。

  东君:刚才说到俳句,我有些文字还真是受了俳句影响,比如说松尾芭蕉有一首俳句:“樱花飘四方,落在鲙鱼和酱汤。”一个是雅的东西,一个是俗的东西,这两个意象结合在一起,就很有意境。有些句子好像没什么意义,只是一种姿态,也不追求什么情节。

  李敬泽:但是有些片段,读到的时候心里还是会一动,忽然瘆一下。比如他写到一个人喜欢听女人梳长发的声音。当你读那一小段的那个瞬间,那个声音一定是能够被听见的。其实你说有什么意思呢,就是在人生中忽然有人告诉你梳长发还有这么好的声音,知道一下也蛮好的。

  刚才说到俳句,我也会想起《枕草子》。实际上《枕草子》也是从咱们唐宋笔记学过去的,但是《枕草子》做得非常好。某种程度上讲,它们都是一种浅小说的写作。

  我们所有人真实的生活状态都是浅小说,咱所有人不是每天早晨进入一个小说主人公状态,每一件事都有意义。我们一天要经历很多其实没什么意义的事。你看天上的云彩,看这一眼没什么意义,你觉得今天太阳或者今天的风太美好了,这也没什么意义。我们人的真实生活是浅小说,但是就写而言,就这一条一条的,它是真实生活里那种幽隐的、忽然闪亮了一下的那些地方。

  徐晨亮:刚才敬泽老师提到读这本书的姿势,这300多则好像每则之间也是用不同的姿势写出来的,每则的写作方式是不一样的。我在看这本书的时候,更明显感觉东君已经摆脱开前期的先锋写作,是不是先锋写作,是不是笔记小说,好像你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就是随性所至的这样一段一段,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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