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古典语境的悲剧

    十年后,我带着仅存的一点《情人》的模糊记忆,第一次读《中国北方的情人》,并重新被震撼。这一回,我看到的是一个生者对逝去的时光,坦坦然的难以释怀,一边无法抑制地为难以治愈的有所欠缺的过往哭泣,一边又拼命超越去看见从前错过的风景。因为这样,那些强迫症般的重复自我叙事被赋予了某种意义。“必须讲述一切,为了以后有人反复讲述这一切,不管是谁,为了全部故事不被遗忘……必须痛苦地理解这些故事。没有痛苦,一切就被遗忘。”必须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中国北方的情人》里的这些话。
  神话里,少年纳喀索斯不肯停地看水中的自己。直至某个无法预期的瞬间,他闭了眼,经历瞬息的黑暗。水中的影像发生质的变化。从前看见的是少年自恋的美颜。从此以后,水中只有水仙的踪影,只有意义的纯粹,只有美本身。
  杜拉斯的写作和生存秘密也许就在于此。在那个黑暗瞬间,所谓的杜拉斯传奇在世人的欣赏或非议中灰飞烟灭。她凭靠在字里行间赴死一般地坚持和挣扎,终究化身成了一则古典语境的悲剧:有死者面对存在的苦难和悲哀,坦坦然的难以释怀。不是传奇,而是悲剧,或肃剧。即便在这里,tragedy也回归古典的用意,不是悲怆、哀伤的,而是肃穆、沉重的。犹如索福克勒斯的人物,她的黑暗镜头戳瞎了她自己的眼,以便更分明地看见存在的真相。
  20世纪文学用解构苦难的方式去述说和应对人生的必然。在这一点上,20世纪终究还是古典的孩子,哪怕是一个逆子。杜拉斯的例子既是独特的,也是典型的,不自知地在古今之争里留下痕迹。写完这篇短文时,我始终没有找到那本子夜版的《情人》。我想象它潜伏在书架的某个角落,窥伺着重新出场的最佳时机。

第一页

      相关新闻:



相关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