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在读完一段她写下的故事后,我总会恍惚的想:在这个星球上的某一端、某一个角落里,山岬或者水边,有一个红狐般的女子是否也在这样如火燃烧的夕阳里被沐浴成璀璨盛开的剪影?她的披风被北半球的萧瑟秋风轻轻吹卷,却裹不住那一场无涯的生。
很难想象在她的心里为何会有那么的故事,那么多的沧桑。这个长江边长大的孩子,在大西洋在英伦海峡的怒涛里,是否还能忆起故乡浑浊的江水以及那些悲凉 的岁月?会的。所以她一直不肯放弃这条母亲河流的点滴印记。只不过,她终于要给自己的故事做一个终结,如浩荡的江流在奔腾咆哮万里之后,在经历了三峡的跌宕碰撞雪浪飞卷之后,终于平静的汇入一片更为广阔苍渺的水域。那个地方,叫做上海。《上海魔术师》是她的“上海三部曲”的最后一部。
应该也是她心中对这个远东都市的最后回眸。顾盼一曲,楚楚生怜。
爱恨情仇,终于凭借魔幻的力量给予“上海三部曲”一个完美的结局。这样圆满的爱情,其实也应是她心中所一直珍视的吧?我甚至可以设想,当这个名叫虹影的女子轻叹着给本篇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合上笔记本电脑的那一瞬,她的脸上一定是淡淡微笑的。那不是一段人生的总结,也并不是一段文字的杀青,更不是一点疲惫 后的舒展,我情愿是,对,我情愿是她心里的那一点不灭的情感,让她赋予了书中那对少年男女一个天堂般的神话尾声。虽然这样的尾声基于小说本身而言并不一定 就是最好最真实的,但是在最后关头她一定改变了主意,为什么不呢?她可以让《上海王》中的筱月桂女士在事业的顶点变得无边孤寂与落寞,她可以让《上海之 死》中那个女明星兼间谍于堇的纵身一跃熄灭了所有的家国情仇,她为什么就不能给予加里与兰胡儿在海天之外的新的生活? 虽然她说过,“一切都怪我的心,因为我的心是空的。它那么容易和你相融,好象水倒进水里。”但事实确是,她的心从来就没有一刻的停止去爱。她在一切的茫然虚空之后在北方的风里才更真切的感觉到爱的力量,色即是空。
所以惟独这一段故事没有明确的结局。却让人满心欢喜、无限憧憬。
由此,我情愿将本书开篇所述的《传道书》中的那段话当成一个预言,当成一个前置的尾声。
“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一代过去,一代又来。”
那一对痴情的少年男女似乎已然消失在无尽的虚空里,紧握着她们的双手她们的爱情,这总归是一份掩卷之后的遐想,一如我从来都喜欢幸福的结局。
一如我从来都知道这世界上的故事很多很多都并不是幸福的结局。
我同样会因这些故事微笑。并不掩盖心里淡淡的疼。
其实故事本身并不复杂,俄罗斯的流浪艺人“所罗门王”在上海收养的一个男孩子“加里王子”与中国本土的杂耍高手张天师收养的女孩儿兰胡儿,在40年代的上海沦陷期间,在大世界这个光怪陆离的舞台上,从结识到生出情愫,最后又因被黑帮陷害一起远走天涯。
时间跨度从他们十岁起到十八岁,历史跨度则是从“二战”中后期至1948年的国民政府内战大溃退。
这其间虹影给我们的阅读设计了无数的局,每一个似是而非的局都足以锻炼你的IQ并残酷折磨你的脑细胞。也许,情节一直是她的擅长之处,她不动声色的埋伏下因果,不动声色的让人物之间错综复杂,从而悲欢离合。
譬如,贯穿故事始终的一个谜是加里与兰胡儿究竟是不是孪生兄妹?否则为何两个人之间会有那么多的心灵感应?在做最危险的高空秋千表演时,如果没有这样的心灵相通,后果将是不可想象的。
虽然他们的养父为了他们的幸福曾去当年的人口贩子那里探访过他们的身世,但结局还是一团迷雾。最后在载他们俩去台湾的“东洲”号轮船沉没的刹那,兰胡儿发了一个毒誓,“如果我和加里是兄妹,就请老天拿去我的性命”!
好一个刚烈果敢的女子!
他们当然没有死,他们奇迹的漂流到了一个海岛上。哪怕仅仅因为这300海里不可思议的飘流获救,我也情愿相信他们不是一对兄妹:他们的爱情如此真切而炽烈,如此悲伤而坚决,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在一起,即使虹影本人也做不到这一点。
这个瓜子脸的俏女孩,敢于为了同伴燕飞飞的断腿而向大世界的唐经理讨还一个公道。逼他预支出一个月的月份钱;她为了筹钱继续给她看病不惜冒险排演新魔 术,“枪击女间谍”,面对唐经理真子弹的挑衅,她高声叫道“加里王子,你就开枪打我额头!脑袋开花、血溅堂前七尺才好看!打我心口也行,我一副血红的心肝 端给唐老板,看他一向的草鸡胆量敢接不敢接!
这样的英风劲挺的女子,便是她的名字也令我始终怀疑是否为作者煞费苦心所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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