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谈论文学的时候,经常会谈到文学的物质基础及其思想文化背景,谈到现在文学的生产机制和运行模式等方面的变化,但我今天想着重谈一下当下文学的精神资源,当下中国作家的精神状态,以及进入新世纪以来创作上的一些重要变化和创作中的重要缺失。
直面当代文学的不和谐音
近来文坛上比较热闹,出了不少花边新闻,让人看了感到遗憾甚至悲哀。但要看到,大部分中国作家还是心存神圣,在自尊地、艰苦地、大胆地探索着,辛勤地创作着,也取得了相当丰硕的成果。
最近有记者问我对德国汉学家顾彬的“中国当代文学都是垃圾”等言论的看法,还有的问我对于网上流行的“中国文学已经死亡”、“中国作家已经死亡”、“中国评论家已经死亡”、“中国文学理论已经死亡”、“中国教授已经死亡”等“十大死亡”的看法。这被称为“垃圾论”和“死亡论”。顾彬的话后来有所澄清,但主要意思还是清楚的。问题都提得非常尖锐。我觉得下一个“悼词性”的整体否定的结论也许比较容易,而我更欣赏的是一种分析的态度,一种能就具体问题提出真知灼见的批评态度。我希望尽可能多看原作,在真正了解中国文学品性的基础上再去下结论不迟。其实这些激烈的言辞里不无合理的成分和某些严酷的真实,也涉及到了当前中国文学面临的危机问题。
去年七月,我发表过一篇题为《当前文学创作症候分析》的文章,谈的也是问题和危机:比如,生命写作、灵魂写作的缺失,正面精神价值弘扬的缺失,精神超越性的弱化,原创性的缺失等等。尽管如此,我仍然觉得,不能简单地说中国文学已经死亡了,或者只剩几个诗人值得一提。比如,说《狼图腾》是宣扬法西斯主义,有没有道理呢?有一定道理,但未免失之偏颇。这本书的文化宣言部分破绽较多。我曾写过《〈狼图腾〉的再评价与文化分析》,批评得也非常尖锐,认为有社会达尔文主义倾向,还引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如果没有上帝,人啊,是什么都可能做的”,指出滑向极端的危害性。因为书中认为中国的人种狼血太少了,羊血太多了,如果改换一下血液配方,让狼血多一点,转换成狼文化,中国人就厉害了,这当然是错的。但是,细读文本,又不能不承认,在生态层面和形象层面,它对文革期间的瞎指挥,粗暴的行政干涉对草原的破坏,人与大自然关系的思考,以及狼的团队精神和狡黠凶顽的野性方面的精彩描绘,富于原创性,能带来一些震惊化和陌生化的效果。这也是《狼图腾》吸引很多读者包括外国读者的原因。
今天我们讲精神生态,也并不是要下个什么样的结论,而是分析今天中国文学所面对的问题。近来文坛上比较热闹,出了不少花边新闻,什么“裸诵”,“乞讨”,“梨花体”之类,让人看了感到遗憾甚至悲哀。但要看到,大部分中国作家还是心存神圣,在自尊地、艰苦地、大胆地探索着,辛勤地创作着,也取得了相当丰硕的成果。
我注意到,胡锦涛同志在不久前举行的全国文代会上所作的报告中指出,面对当今世界各种思想文化相互激荡的大潮,如何找准我国文化发展的方位,增强我国文化的国际竞争力,提升国家的软实力,“是一个重大的现实问题”。这才是站在世界和全球的高度上看问题,不是那种局囿在国内的眼光。站在世界的高度,那就要追问我们文学的国际形象怎么样,国家的文学魅力怎么样,以一种新的标尺来要求。事实也是这样。比如今天一个微妙的变化是,很多中国作家不再将世界文学简单视为西方文学,那种与西方文学潜在的隔阂甚至对立心态发生改变,向着共生共融方向行进,也把自己视为世界文学的一分子了。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正在上升的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另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是,文学如何在建设和谐文化中发挥强有力的作用。我们曾经讲了多少年的斗争哲学,非此即彼,现在提出和谐理念,这是多么巨大的变化!我理解,和谐不是绝对的同一,不是统一律,不是“同”而不和。如果只存在一种声音,那不叫和谐,和谐强调的是和而不同,不同的音调才能组成美妙的音乐。一个调好了音的琴和弦,显得很宁静,其实有内在的紧张性和不同力量在一个更高程度上的调和。如果不和谐,弓可能折了,弦可能断了。看不见的内在和谐,比表面上的和谐更重要。对于追求政治理想上的和谐,社会观上的和谐,大家是一致的。在这一背景下,文学家如何处理他的创作,政治家的政治与文学家的政治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对作家来说,如何在和谐理念的大背景下,处理悲剧意识,处理苦难意识,处理贫富悬殊题材,如何大胆揭示生活中的矛盾和冲突,可能都是需要深入思索的新课题。事实上,为了和谐,更要敢于直面差异和矛盾,直面不和谐音,大力克服它才是通向和谐之途。
市场的力量与文学的分化
文学有自己的标准,最有钱的不一定是最优秀的,发行量最大的不见得是最有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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