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潮艺名“杨华生”
解放前曾经有个随机调查,在上海各大游乐场游客中,商人比例最高,工人第二。被调查的人中百分之八十是男性,已婚者占百分之六十五。游客文化素养不算高,消费层次也不太高,属于大众化的。当时,上海大世界确实是上海的象征。
大世界共和厅是集中演滑稽戏的场子。当时的门票是小洋两角,到小烟纸店买香烟可以获得优待券,每张门票42枚铜板,当时的大饼油条是三个铜板一副。
我的名字从杨宝康到杨华生,主要是与上海大世界里的文明戏有关。当年我喜欢唱戏,却拜不起师父,属于野路子。有了师父才算上了正道。可是拜个师父要请十桌酒,要押帖,我到啥地方去弄这么多钱。还有个规矩是学三年,帮三年,还要谢师,其间没有分文,还要写明学戏期间患疾遇灾一听天命,与师父无关。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条件,只能自找门路。当时欧洲的话剧以文明戏的面孔进入上海剧场。大世界里的华光新剧社,也称白话新剧社。我的姐夫有个朋友,他晓得大世界的华光新剧社要招练习生,他介绍我去参加考试。但是只有面试,没有文化考试,硬碰硬靠技巧。主考官先听我讲,再听我唱。从唱小调到京戏里的生、旦、净、末、丑,当年我13岁,已经能露一手。考官先生见我有点艺术细胞,就让我当了华光剧社练习生。当时带班的先生说,宝康这个名字太陈旧,要新一些的,要有新潮流意识,于是从剧社名称中选字,这是最先进、最新颖的了,取艺名华生,加上一个“杨”便成了杨华生,双方都满意。
进了白话新剧社,不仅破了拜师酒、帮三年、谢三年的规矩,还从根本上解决了我学戏的大困难,这是文明戏剧团的文明所在。进了剧团才知道练习生是没有老师教的,也没有专业,没有基本训练,没有文化课,舞台就是课堂,每一个演员都是老师,学戏全靠自己躲在幕后看老演员演出,用心模仿。要是轮到当一次群众演员,那是最好的实习机会。我与师兄陈新生常常在一起对台词,陈新生唱主角,我做配角,样样戏都学着配,什么角色都能演,甚至男子越剧、常锡滩簧、宁波滩簧、绍兴大班、南方歌剧都想尝尝味道。南方歌剧是大世界里重要的剧种之一,小生、花旦唱得真好,观众很多很多,当时流行的有《叹五更》。
大世界里从底楼到四楼,共有40多个场子,每天有几十台戏在轮流演出,文明戏、京戏、申曲、的笃班、绍兴大班、甬剧、扬州戏、独脚戏、评弹、杂技、北方戏剧、歌舞、电影,中国各地的剧种都被引进大世界演出。我算是开了眼界,要看的、想学的实在太多。为了节省时间,我要么带饭上班,或者让妹妹送饭,这样也可以让妹妹看看大世界的戏。
我的兴趣依然在滑稽戏,好在大世界里滑稽戏很多。
滑稽戏的台词、表演都是由演员自由发挥的,能唱的发挥唱的特长,有的将一些滑稽的段子或其中的片断,拼凑串联,敷衍成篇,整个戏经不起推敲,所以要求演员头脑活络,要具备强记的特殊本领。无师自通的滑稽爱好者更需具备强记与模仿能力。我生来特别爱唱,对话剧艺术兴趣不大,所以在大世界里偷闲学滑稽。我专门偷学王无能等人的戏文,模仿他们的表演技巧。可惜他们未能成为我的滑稽戏老师。
心心相印师徒亲
有对很好的拍档——江笑笑和鲍乐乐。江笑笑会说会唱,十分幽默,观众称他是笑的天才。鲍乐乐是浙江之江大学的学生,和夏衍是同学,不但能说会唱还会编剧本。我在大世界学戏,他们二人在大世界二楼华光新剧社场子演出。因为嗜好滑稽戏,所以我就去偷学滑稽戏。文明戏先演两小时,演完后再让滑稽戏上场,每场演出半个小时,可以演四场。他们演,我在旁边学。日复一日,我模仿了不少段子。同时与江笑笑、鲍乐乐结缘。见到了他们两个人,我想拜他们为师的心思越来越重,甚至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那时,鲍乐乐、江笑笑正在拍摄《乡下人到上海去》,人手不够需要人顶场子。因为我会唱《宁波空城计》,还会演唱江笑笑、鲍乐乐的拿手戏《水果笑话》,所以在他们人手尴尬的时候就想到了我,我呢也很自然地充当了他们的下手,在台上充数。不久,我就以小鲍乐乐的牌子上戏了。
有一天我看见了鲍乐乐,便跪在他膝下,要拜鲍乐乐为师。他没有反对,笑着把我扶起来,点点头,大家心心相印,从此我有了老师。学文明戏是不需要拜师谢师的。他不收我的任何费用,表现出在文明戏影响下的滑稽演员的文明进步。由于自己的认真好学,不久,演出后老师给我伙食费,有一次还给了我6元钱。我用这6元钱买了一把二胡,自己学拉二胡。后来的演出中我都以小鲍乐乐的名字上台。戏越演越多,越演越成熟,甚至我也代鲍乐乐演出。老师给我的鼓励也越多,譬如他送衣料给我,让我做袍子。以后上台穿的演出服都是鲍先生支持的。于是我成了鲍乐乐的学生,师生之间关系一直很好。
鲍乐乐临终前呼喊着我的名字,直到我气喘吁吁地赶到,他见上我这个弟子一面才闭上口眼,当然这是后话。
(摘自《上海老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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