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图尼埃与没有他人的世界

    不过读者仍然感到图尼埃笔下鲁滨孙非同凡响的“健康”之下隐藏着什么东西未能一目了然,而这种未能了然的东西又完全不属于米勒和劳伦斯的情况。莫非这就是那种带有根本性的偏离常轨,即鲁滨孙那种所谓“健康”所内涵的、又与那如同沙漠一样的性欲不可分割的偏离常轨?图尼埃笔下的鲁滨孙与奋福的鲁滨孙的对立,是一种三重对立,而这三重对立又彼此紧密相关:他跟某几种结局、某些目的,而不是跟一个开端、一个起因联系在一起;他是有性欲的;这些结局对于我们的世界来说反映着某种变态性欲影响下的一种虚构的偏离常轨,而不是依靠持续不断的劳动行为来实现经济上的再生产,从而复制我们的世界。就反常这个词的本义而言,这样一个鲁滨孙根本没有什么反常之处。但是他自身原本就是反常的这个印象又怎么能排除得了呢?这就是说,按照弗洛伊德的定义,对于这样一个人,就目的而言,是脱出常轨的,这个印象又怎么能摆脱得了?在笛福笔下与在图尼埃笔下,事情本来是一样的,笛福把鲁滨孙推到开端起源那里,让他再造一个和我们的世界一样的世界;同样,图尼埃把鲁滨孙推向某些目标,使他偏离常轨,由于各种目标不同,于是有各种不同的情况发生。把鲁滨孙推到起源上,必然要复制我们的世界,但是将鲁滨孙置于某些目的之前,那就必然偏离常轨。这种奇异的失常现象,并不是弗洛伊德所说的那种失常现象,因为这里的失常现象是太阳化,其对象是元素,正如天王星这个词的含义一样。“如一定要把这种太阳式的性交换成人类的术语来表示,那么可以说我是属于女性一类,如同是上天的妻子,这样确定我的地位才算妥当。但这种拟人化是错误的。真实情况是,在礼拜五和我已经进入最高境界时,性的区别已经被超越了,礼拜五可以与维纳斯同一,同样也可以用人类的语言说成:我把我自己大大张开来承受最大的星体授精。”疯狂是反常的反面,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以反常而言,岂不正是疯狂的本原? 

  反常这个概念是半法学半医学的混合性概念。医学也好,法学也好,都对之无以为计。像这样的概念,今天重新又引起人们的关注,人们在失常结构中似乎还在探索着法学与医学十分含混的潜在关系的存在依据。其出发点是:反常并不是由处在某种冲动系统中的欲望的力量所决定的;反常的人并不是一个有欲望的人,而是这样一个人,他把欲望引向另一个系统,并让它在其中起到一种内在的限制、一个虚设的焦点或一个零度(即著名的萨德式的冷漠)的作用。反常的人既不是那个欲望着的我,也不是那个“他人”,对于那个我来说,这个“他人”也不是被赋予现实存在的欲望对象。所以图尼埃的小说并不是以反常为主题的小说。它不是一部所谓问题小说。也不是一部写人物的小说,因为这部小说并没有写到他人。更不是一部心理分析小说,因为鲁滨孙并不具备多少内在性。这是一部令人惊奇的喜剧式的历险小说,而且也是一部写转化变形的宇宙小说。小说的主题并不是写反常问题,而是鲁滨孙主题的进一步发展:一个男人生活在他的荒岛上而没有他人。而且这个“主题”也不是去追溯某种预定的开端起源,而只是宣告一些历险事迹:在一个没有他人的岛上,世界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这样,“主题”同样也取得了丰富的含义。首先,人们要按照他人造成的“后果”,探索他人的意义,探索岛上因为没有他人存在而发生的种种后果,人们又把习以为常的世界由于有他人存在而产生的后果加以归纳,由此得出他们究竟是什么以及他人不存在其中又有什么含义。所以他人之不存在必然是真实的精神经历:这是一部归纳性实验小说。所以,像这样一部用力量和生命写成的小说所表现的一切,哲学思考大可从中有所采择,有所撷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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