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里的后现代与现代

    红柯在中国文坛绝对是一个独特的这一个,如果说有少数几个把小说盖住名字也能被读出的作者,红柯肯定是其中之一。他的小说总是那么个性鲜明,从故事到人物,从小说描写的地域风景到物体状态,从语感到语调,红柯的那种阳刚之气一目了然。2004年,红柯出版长篇小说《大河》,又一次以他的倔强与韧性,写作了一个纯朴自然而饱含着生命热力的故事。这部小说又一次荡漾着一股与天地造化融合一体的精气,《大河》是他过去写作的集大成式的概括,又是一次对自我的穿越和突破。在山川、河流、大地以及动物与人之间,人真正找到生命的根基。红柯也是中国文坛少数几个刚性写作的作家,宽广、纯朴,生命的原始热力、大自然与动物、人与自然浑然一体,这些都构成一种雄性力量,他的写作无疑也是给当代中国文学输入强劲的美学动力。《大河》显然也是一部生猛之作,一部创造生猛的生命存在史的作品。 

    这部小说可以说是童话与史诗的生动结合。这部小说讲述熊与人类杂交从而给人类生命注入原始强力的故事。人类如何保持更为纯粹自然的生命形式,是这部作品隐藏得很深的主題。《大河》以拟人化的手法,描写了熊的生存状态,特别是熊与人类的亲密关系。始终把握住一个大自然的背景,这是红柯小说的显著特色。小说一开始就描写了额尔奇斯河入海口的自然情景: 

    那是大河的入海口。额尔齐斯河穿过黄金草原和泰加森林的时候变成鄂毕河流入北冰洋。入海口一片蔚蓝。公熊在这里总能找到它的母熊。今天的入海口比以往更辽阔,整个陆地全都张开了,蓝幽幽的一个母性的阴道。公熊的速度慢下来,它已经感觉到阿尔泰山腹地额尔齐斯河上凫着一只美丽的母熊,那芬芳的气息把公熊迷醉了。公熊不顾一切游过去,脑袋高高地扬出水面,波浪也高起来,跟大围脖一样顶着公熊的下巴。(《大河》,第3页。) 

    对大自然的描写一直构成红柯小说的主导性的审美要素,它不只是一些人物活动的背景,而是故事的整体氛围,给人物性格提供内驱力的情绪张力,同时也是叙述人提炼感觉和思想的直接材料。这部在把熊写得活灵活现的同时,给熊以人性化的存在特征。熊就是一种朴实、善良,与人类为友的灵性动物,但人类却对它们残酷无情地猎杀。熊的生命悲欢,熊面临的生存危机,人类对自身的生态环境破坏的结果。 

    小说始终包含着一个神话传说:那就是阿尔泰人是熊的后代,熊是他们有力而万能的祖先。神话总是表达了人们对不可征服的自然的崇拜,在阿尔泰大山里,熊无疑是最有力的,通过把熊想象为自己的祖先,阿尔泰人消除了对一个不可战胜的野兽的恐惧,在想象中完成了人神一体。 

    当然,在红柯的叙事中,人与动物的统一只是一种宗教图腾崇拜,同时也是一种理想愿望;在现实中,人与动物则是对立与冲突,其根本原因则在于人类对动物缺乏“人性”。在这样的关系中,人被置放在怀疑和批判的地位。熊的生活领地越来越少,并且母熊的数目锐减,公熊是那么孤独,连交配的对象都没有。但公熊却又是骄傲的,它不会随便与邋遢的母熊交配。神化的人性化的公熊成为纯粹的自然本身的象征,成为阿尔泰山的自然之神。在对熊带有理想化的童话般的美妙书写中,红柯确实具有明显的生态主义思想。但是,红柯也没有把这个思想贯彻到底,更为深厚的思想诱惑引导着他进入到人性和历史的层面。也就是说,这个童话是一个后现代主义式的童话,它是在当今时代全球生态主义背景上叙述的童话;然而,这个生态主义的全球化的主題,还是被中国式的历史叙事注入了深厚的底蕴,后现代的童话被现代性的历史所填补。 

    红柯的小说叙事艺术在这部作品中显然有一个相当的变化。过去,红柯的作品结构比较单纯明晰,主要是以红柯对那种处于自然中生命状态的把握来推进叙事,他不绕弯子,他依靠直接的力量。但是作为一部长篇小说,红柯显然要使故事具有层次感,具有深度性。在他的叙事中,神话式传说中的人熊繁衍,与现实中的人熊血统构成一个生动的平行比喻关系。艾里·库尔班是传说中的人与熊的儿子,现实中的老金的儿子也传说是熊的儿子。这个传统掩盖着现实的故事,而且层层深入掩盖着更深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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