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时刻刻》中,作者还赋予布朗夫人朦胧同性恋倾向,而到20世纪末的女编辑身上,作者索性将她塑造成同性恋者,这是在暗示忧郁孤寂的伍尔芙如果处在20世纪末期,她原有的回避社会的心理倾向很可能发展成同性恋性心理倾向。 另外,布朗夫人的名字也不是没有来历(其实在《时时刻刻》中所有人物都可在《达洛维夫人》中找到对应)。伍尔芙在一篇《贝内特和布朗夫人》文章中虚构了一位坐在火车上的老妇人形象,她称布朗夫人为“永恒的”和“人性的”,“是从英国文学开往另一时代”的“幽灵”(见《论小说与小说家》吴尔芙著,上海译文出版社2000年12月第一版P308。)。 所有这一切都在表明,坎宁安是在将伍尔芙作为一个精神个案进行研究,它像一面放大镜,放大了伍尔芙的生存意识,将她精神历程放在整个20世纪中的一个更为宽泛和更长远的背景上来进行考察。而他将这部小说命名为《THE HOURS》更是泄露了这一点。因为伍尔芙在撰写《达洛维夫人》的初稿中就是将小说题名为《THE HOURS》。
5 《时时刻刻》是一部知识分子式的小说。作者是以小说的形式对伍尔芙精神世界作一次遐想式的探询和论证,以及对她性格的可能性延伸进行了艺术上的重塑;而同时他又通过20世纪早期、中期和晚期三个不同时代女性一天的精神生活,来反映西方整个20世纪的精神特征。这一双重目的,构成了这部小说不同凡响的品格。 这是一部对伍尔芙遥遥致以敬意的小说,是对《达洛维夫人》文本所作的一次歌唱性礼赞。它弃绝了现实的喧嚣,直接沉入人性深处,揭示了现代社会中人们内心的紧张与焦虑,以及对存在产生的倦怠感和疏离感。它关注精神内的骚动,努力挖掘人物背后的“美丽的洞穴”(伍尔芙语),以一束智性之光照亮她们丰满的意识,刻画她们心灵的影像,质疑生命的本原。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三位女性都是精神领域内的自我放逐者,她们游离于时代,同时又以自己方式固执地抗拒现实。她们在《时时刻刻》中交叉出现,犹如一次相互轮回、一次在特殊时空内的重逢,原先她们独自的精神幽吟在这部小说中汇成了女声合唱曲。正是这种独特的精神吟唱组成了这部小说心灵圣歌般品质,一部灵魂的奇书。 富有意味的是在《时时刻刻》序曲中,作者在故事开始前先出人意料地描写了伍尔芙的自杀——1941年战争爆发后某一天她投河自尽。“她被流水迅速冲走。就像是在飞翔,一个虚幻的身影,双臂向外张开,头发飘扬……天空的阴影在水面上摇曳不定。”(见台湾希代版《时时刻刻》P34。)这一情景正好与小说第一章描写纽约的克拉丽莎出门买花时面对水面上摇曳的阳光偶有所感遥相呼应。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暗连,是对将要出场人物命运的一个暗示、一次排演、一种影调和一番预言。它奠定了这部小说挽歌式的基调。当你读完小说掩卷沉思时,哀婉会有如烟霞般从心中缓慢升起,渐渐占据你整个心灵空间。
6 作者迈克尔·坎宁安(Michael Cunningham)曾被《洛杉矶时报》誉为“我们时代最杰出的作家之一”。他生于1952年的俄亥俄州,毕业于斯坦福大学,现居纽约。1990年他出版了第一部小说《末世之家》(《A Home at the End of World》)使他一举成名,在该书出版前一年,他将其中一章取出命名《白天使》(White Angel)先在“纽约客杂志”上发表,后被评为1989年度美国最佳短篇小说。1995年他又出版第二部长篇小说《血与肉》(《Flesh & Blood》)。而1998年出版的《时时刻刻》(《THE HOURS》)是他的第三部小说。从他小说出版时间上可看出,他对自己每一部作品都精雕细作。 在小说《时时刻刻》中,他以令人吃惊的方式引导读者穿越小说人物粼粼波光般的意识深处再进入伍尔芙的精神世界,这一奇妙的手法具有无与伦比的独创性。他创作实践证明了伍尔芙在《现代小说》中所阐述观点:“人生是一圈光芒四射的晕轮,是自始至终环绕我们意识的半透明的封套”。(见《论小说与小说家》P8。)可惜原作中富有诗性的、极为微妙的语言特色没有在中文译本(译林版)得到较好的体现。 小说在2002年被拍成电影。三位女性分别由梅丽尔·斯特里普(Meryl Streep)、尼科尔·基德曼(Nicole Kidman)和朱丽安·摩尔(Julianne Moore)扮演。 值得称道的是,有着上乘表演的尼科尔·基德曼,她在这部影片中扮演了伍尔芙,她出场时那种低垂的冷冷的目光、写作时在笔筒中找笔的手不由自主的痉挛、紧张的肢体语言等,将伍尔芙的敏感、神经质、脆弱和孤傲的心灵表现得惟妙惟肖。电影同小说一样,不关注外部世界,而是将影像聚焦在人物的内心中,从而构成了一部电影版的20世纪女性精神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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