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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悲伤的物理学》 [保加利亚]格奥尔格·戈斯波丁诺夫 著 陈瑛 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丨文景
1968年出生的保加利亚作家格奥尔基·戈斯波丁诺夫如今已经在世界文学界崭露头角,去年,他的新小说《时间庇护所》获得了2023年国际布克奖,而今年,他的小说也首次被翻译成中文出版。在新出版的这本《悲伤的物理学》中,我们可以看到戈斯波丁诺夫是一个擅长以“遗弃”与“时间”为主题写作的作家,同时还具有非常多变的写作形式。
文丨宫子 (《新京报书评周刊》记者)
- 01 - 人生迷宫的形成 在今天的文学比喻里,我们已经见到太多某某事物是一个迷宫的譬喻,图书馆可以是一个迷宫,城市是一个迷宫,时间也可以是一个迷宫——这个被批量复制到各个领域的词语已经开始具有昆德拉所说的媚俗意味,人们对这个譬喻进行了诗意化和必然性的想象,一方面,它将许多时间难以言说的冲突和忧伤一股脑地装在这个名为“迷宫”的容器里,好像它成为了一个解释的终点(尽管它并不是不能承担这个功能),另一方面,它似乎成为了一种客观存在,一种属于世界的天然属性,它无需前期的预设条件,仿佛一个人只要走入人生就必然走入了一个迷宫,人人皆是如此。在这样一个已经沾染了媚俗气息,变得像是它的反义词一样简单的词语面前,有独创性的作家们应该反而尽量去避免提及它,然而,保加利亚作家格奥尔基·戈斯波丁诺夫的小说《悲伤的物理学》却正是从迷宫入手,创造出了一部仍旧能在这个概念里发挥吸引力的书籍。
关于迷宫这个概念,我们很多时候会忽视掉它的本质——即迷宫其实是岔路口的集合体,不是一条两条岔路口,而是几十条甚至上百条的岔路口,只有当一个人面临这种境况的时候,迷宫才是有意义的。否则,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不是迷宫,而只是道路或死胡同。人生起初的经验和可能性都是无限的,但在现实中,人的某些选择和可能性会遇到阻碍,当本身向无限蔓延的路径被一条又一条封堵后,所谓的人生迷宫便就此形成,它意味着或许还有一条出路,但找到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悲伤的物理学》中所描述的迷宫正是这个样子,主人公格奥尔基拥有一种能力,可以进入任何人的经验和回忆,包括他的爷爷,他的父亲,一只果蝇,一只蚂蚁,甚至是某个无机的物体。但在叙述的发展中,进入他者的经验反而给叙述者带去了痛苦。小说叙述者通过不断在其他存在的体内穿梭,从而在不同的时间闪回,包括战前社会、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后由苏联影响的保加利亚社会等。生命的自由性在这个回忆的过程中递减,每个物件、每个人都给格奥尔基带去不同的悲伤,曾经敞开的路径一条条封闭,而格奥尔基也走入了地下室——当放弃了迷宫剩余的所有出口后,人生便蜷缩成这样一个地下室的形状。
- 02 - 由悲伤引发的移情症 《悲伤的物理学》虽然是一本长篇小说,但在叙事结构上采用了当代小说非常讨读者喜欢的形式,即碎片化,整体小说的叙事并不是从头到尾一气呵成,而是让不同时间里的记忆闪回、人称交错的叙事、主人公的人生叙事交错进行,每个标题章节都很短,即使信手翻到一段去孤立阅读也依旧具有精彩的可读性,同时还在叙事中把古希腊神话、东欧历史、量子物理学、医学分析、人类学等多种知识都涉及了一遍。而将这些看似零散的元素联系起来,让它们成为一个并不分散的主体的,则是遗弃和移情症这两个主题,然后再由其他的线索对不同叙事者的故事进行贯穿。
例如在小说开头,格奥尔基首先进入了他爷爷的记忆里,叙述了他爷爷人生的几个片段。其中包括他的爷爷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经历,因为一次负伤,他被一个匈牙利女人藏在了地下室进行治疗,并且爱上了这个女人。他当时每天在黑暗的地下室里生活,不知道外界的情况,也不知道德军什么时候会出现,等到他走出去的时候,二战已经结束很久,长途跋涉回到故乡的他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当地政府名单里的战争牺牲者。为了避免让其他人知道他还活着的真相,家里人继续把他藏在地下室里。他的爷爷最终因为受不了这一切而选择出去自首,而后他的身份迅速从牺牲的勇士变成了战场上的逃兵,他必须接受政府的问询,“小城很久之前就被我们的人解放了,您在躲谁呢,上等兵同志?”他只能编造了一个谎言,声称自己当时被德国人抓去做了矿井里的苦力,是唯一的幸存者,从而将那段和匈牙利女人的往昔记忆彻底封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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