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今读》评价|打破《史记》问到底

  德海兄带领我们重新辨认出来的《史记》,不仅仅是一座“八宝楼台”,还是一个织体,按他的描述是:“一个作品成为经典后,随之而至的光环会慢慢弥缝创造物本有的针脚,让我们忘掉其初生时灰扑扑的模样,只记得光环围绕中宛如琥珀的完美织体。”重建八宝楼台,需要整体性的擘画,而进入《史记》文本这个“完美织体”,则需要会通其灵力,理解它的针脚,它的光,它初生时的模样,它的呼吸消息。《史记》是活生生的,它在诞生之初,就被太史公“以身铸剑”,投入了自己的魂灵。以史会史?以巫会巫?我想到的比喻还是庄子的“庖丁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当其时也,庖丁是牛,牛是庖丁,庖丁在解牛,牛也在解庖丁,牛当然会疼,庖丁自己也很疼吧。但也只有回到这样“生之现场”活生生的疼痛,我们才能够懂得经典,懂得经典作家,与之同甘共苦。我也想学文惠君,在我们武汉展览馆《史记》讨论课的现场,感叹一下:“善哉!吾闻德海之言,得《史记》焉。”

  疼痛是什么呢?德海兄离开武汉后,我又重新翻看这一册《史记今读》,它在解析《史记》的同时,自己也慢慢成为了一个新“织体”,一个“生命体”,疼痛就是在这些生命体上显现出来的“璺”。这是在书中,在讨论课上,我们研习过的一个词,另外一个词是“热中”。太史公天纵其才,热血豪迈,青春时代,读书,游历,考试,进取,忠君,爱国,一方面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抱负,一方面是承继父祖“世序天地”的志业,结果挨到的是汉武帝的刀锯。后来杜甫、柳宗元、苏轼、吴承恩、曹雪芹等无不如此,权力的霸蛮,世路的坎坷,将当日少年的“热中”浇灭成冷灰,继之以寂寂书斋的“发愤”,拼死成就一个个生命的织体。这些织体并不一定完美,它们是有伤的,有璺的,有新发于硎的灵光,也有落草初生的血泊。

  我们辨认出了它们的整体性,辨认出这些蜘蛛网一般,环环向下,直到它们底端的璺,我们就有可能重新读懂它们。它们是伟大先贤们,“我以我血荐轩辕”,在历史的暗夜里写成的经文,又幸运地躲过沧海桑田、兵荒马乱,人世间一重重劫难,传递到我们手上来。我们读解它们,打破它们,重建它们,让经典在当代再生,就是对已化碧血的先贤们最好的安慰。勉乎哉。勉乎哉。

  (本文原载于《北京青年报》)


《史记今读》
黄德海 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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