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今读》精彩选摘 | 开篇:为何以及怎样读经典

  还有一种读经典的方式,就是徐复观后来意识到的,读出每部书的意义来。深入一点说,这种方式是努力摸索作者的用心,尝试像作者那样来理解作者。这样的阅读方式,就不是研究(learn about),而是学习(learn from)一本经典,把经典当作老师来对待,以此来检验自身的局限。就像朱熹说的,“所以读书,正恐吾之所见未必是,而求正于彼耳”。我们读经典,恐怕就是为了学习吧,用经典来校正自己的平庸和狭隘,开拓我们的视野和心胸,希望有机会跟着作者走向更深更远的地方,看到更独特更壮丽的景致。如果读来读去只不过读出来一个自己,那读书的益处恐怕就非常有限了。

  准备读经典的时候,不妨像柯勒律治说诗的信念那样,“自愿地把不肯轻信的念头高高挂起”。博尔赫斯对这句话的理解好极了:“当你下定决心不再怀疑,你就能读到一本好书了。”


  经典虽然精深优美,但因为涉及的问题复杂多样,阅读的难度也随之增强。在《“书读完了”》里,金克木列举了一批古今中外的基本经典后,接着谈到的便是阅读的难度:“一个大问题是,这类浓缩维他命丸或和‘太空食品’一样的书怎么消化?这些书好比宇宙中的白矮星,质量极高,又像堡垒,很难攻进去,也难得密码本。”

  可是,就因为不得其门而入就停下来吗,会不会太可惜了?法国哲学家阿兰(Alain)提到过克服困难后的收获:“艰难的问题,给人的快乐更强烈。就如读一本钢琴曲谱吧,开头的几课一点不觉得有趣,它首先要求懂得耐烦。这就是为什么你不可能使学生像尝蜜饯那样尝一尝科学和艺术的味道。人是靠辛苦的陶冶而成其为人的。他必须自己去赢得自己的真快乐,他必须自己配得上这快乐。先付后收,这是规律。”为了更强烈的快乐,是不是值得试试克服困难呢?这个克服的过程,需要耐烦,也需要辛苦的陶冶。

  我不太清楚是不是有克服困难的捷径,但曾经在朱熹的谈话中看到过一个例子,觉得真是可以鼓舞人。朱熹有个学生叫刘时举,他说自己记忆力非常差,“资质鲁钝,全记不起”,因此非常苦恼。朱熹就讲了一个故事:“福州陈晋之极鲁钝,读书只五十字,必三百遍而后能熟。积累读去,后来却应贤良。要之,人只是不会耐苦耳。凡学者须要是做得人难做底方好。若见做不得,便不去做,要任其自然,何缘做得事成?切宜勉之。”

  这个叫陈晋之的人,五十个字要三百遍才能熟读,现在看恐怕是有阅读障碍症的吧。但他没有气馁,也没有给自己冠以这个那个病名,而是积累着读下去,后来顺利通过了政府的人才选拔。无论什么书,对陈晋之来说都够难了吧,但他就是凭着自己的耐烦,走出了可能的先天困境。我们还会比陈晋之更阅读困难吗?缺乏的是他那样的耐苦之心吧?

  或许有人会追根究底,陈晋之当年读的都是五经类的超难经典,这些书我们要读熟,非常可能五十字也需要三百遍。好,就算是这样,那我们不妨试读难一点的文章。好处是什么呢?张中行在《文言津逮》中说过:“一、看多了,原来似懂非懂的,懂了,完全不懂的,好像有些懂了;二、很多人有这种经验,读深的,虽然不能透彻领悟,可是回过头来读浅一些的,觉得轻而易举了。”这样的成功情形累积多了,读书的畏难之心就会逐渐减少,经典的大门说不定会在某一天徐徐敞开。

  金克木也给出了一个克服困难的方案,即阅读经典需要入门向导和讲解员:“入门向导和讲解员不能代替参观者自己看,但可以告诉他们怎么看和一眼看不出来的东西。我以为现在迫切需要的是生动活泼,篇幅不长,能让孩子和青少年看懂并发生兴趣的入门讲话。”这次把刚写完的文章换个方式重写一遍,就是想试试看,这样能否暂时充当读《史记》的入门向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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