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重视厘清思想史与哲学史的区分
《中国思想史纲》特别向读者申明,本书“以哲学思想为主,兼及社会思想、政治思想”,实际上已经说明了思想史与哲学史的区别。在序言中,侯外庐解析中国思想史的特点时又特别强调,“中国历史上深厚的革命传统与伟大的首创精神,给予中国朴素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发展以重要的影响”。因为“人类认识的发展依存于社会实践的发展,如果从长期的社会历史去观察,而不是局限于一个阶段,那么,在历史的中心轴线之中,我们可以看出,逻辑的东西是反映着历史的东西,逻辑和历史是辩证的统一”。侯外庐所阐述的观点与恩格斯在《卡尔·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中分析政治经济学史的研究方法是完全一致的,这是对思想史与一般哲学史的区别最有力的解释。它告诉研究者,中国思想史的研究不是单纯做抽象的思辨,以及概念论证、辨析,研究者必须同时关注社会的变化、历史的例证,社会实践的发展。
第四,重视思想史与学术史的联系
我们注意到,结合中国文化自身的变化,侯外庐赞赏章太炎和王国维的古史研究方法,重视“义理”与“考据”的融合。从学术史研究出发,他将对两位大师的学术实践评价写入了《中国近代思想学说史》和《中国近代启蒙思想史》,为我们展示了一条从“唯物史观”到社会史、思想史、学术史研究的新理路,从而表现出真正的“大历史观”[5]。
侯外庐赞许章太炎是“中国学术史的第一次尝试者”,并“可惜他没有自己把这一问题的材料编著起来,使后来治学术史的人剽窃其余义,多难发觉”[6]。他认为,太炎的著述中“最有价值的部分,在于他能考究源流,而反乎理学家的心傅[7]。具体到中国思想史研究,“太炎对于诸子学术的研究,堪称近代科学整理的导师”,“他的解析思维力,独立而无援附,故能把一个中国古代学库,第一步打开了被中古传袭所封闭着的神圣壁垒,第二步拆散了被中古偶像所崇拜着的奥堂,第三步根据他自己的判断能力,重建了一个近代人眼光之下所看见的古代思维世界[8]。
第五,重视正宗思想与异端思想的存在,发掘“异端”思想家
《中国思想史纲》的著述在很大程度上是围绕着两大基本线索而展开的,即“正宗”思想和“异端”思想,也就是说是统治思想和与之相对立的思想,从中探究思想乃至意识形态的矛盾及其发展演变的规律。针对“正宗”思想的批判,不断发掘“异端”思想家。我们可以看到,《中国思想通史》所涉及的思想家达近百位,而《中国思想史纲》也有60多位。其中,“异端”思想家都占有相当的比例。
侯外庐认为,这是中国思想史研究一项富有开创意义的工作。因为“胡适、冯友兰等人研究两汉以后的思想家、哲学家,只偏重于儒学诸家。而我们一致认为,中世纪思想史,必须着重研究异端思想和正统儒学的斗争,无神论和有神论的斗争,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斗争,表彰中国思想史上唯物论的光辉传统。正统儒学的代表人物可以说是现成的,而许多异端思想家、无神论思想家、唯物主义思想家,则有待我们去发掘”[9]。
注释:
[1] 在笔者看来,还是称“朴素唯物思想”为好,“唯物”但不一定是“主义”。
[2] 某种程度上看,亦是指“主观之学”(章太炎对“子学”的看法)与“客观之学”的结合,这是中国思想史研究的特殊命题。
[3] 侯且岸 :《侯外庐与〈中国古代社会史论〉》,《社会科学论坛》2021年第5期。
[4] 侯外庐著:《中国古代思想学说史》,自序,重庆文风书局1944年版。
[5] 给“大历史观”最早下定义的是美籍华裔学者黄仁宇。20世纪80年代初,他受宏观经济学(Macroeconomics)的影响,产生了“大历史”(Macrohistory)的想法,力图将中国历史放到东西方交汇中去认识,使中国历史融入世界历史。他还主张,“放宽历史视界”,活跃我们的思维,摆脱考据、训诂的纠缠,重新审视中华民族的历史。2013年9月,笔者曾在《北京日报》(理论周刊)发表了《国史与文明史的有机衔接》一文,阐述了对“大历史”的思考,以及对不同历史时段的理解。我将学术史、思想史、理论史都视为“大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强调“大历史”都是“活历史”。
[6] 侯外庐著:《中国近代启蒙思想史》,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81页。
[7] 傅会同附会,穿凿傅会。
[8] 侯外庐著:《中国近代启蒙思想史》,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86页。
[9] 侯外庐著:《轫的追求》,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263-26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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