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 年夏天，王菲出了她的第 13 张专辑《浮躁》，彼时一乐迷朋友（吉他手）与我辩论——“歌词是否重要？”他说歌词轻如鸿毛，因而《浮躁》是王菲最好的作品（王菲后来也自认这是她最好的专辑）。而我却持相反观点，认为歌曲的传播很大程度上依赖歌词的“文学性”，所以歌词非常重要。

  那时装模作样的文青如今都已为人父母，岁月流逝，心中因此激发的思考却从未散去：如果没有歌词，我们是以什么方式记住旋律？它因何被喜爱，你我又喜爱它的什么？它又是以怎样的方式印在人类的记忆里？特别是古典音乐。

  抱着这疑问，每每去书店，看到古典音乐主题的书我都会翻看，不管是乐理性的、穿着 T 恤就能读的、作曲家八卦式的，还是音乐世家、网红 IP 的……在里面都找不到答案。

  直到我遇到了《给生命音乐：100 首》（Music For Life：100 Works to Carry You Through）一书。

  作者是英国作家费欧娜·梅铎，她既是全球销量最高的古典音乐杂志《BBC 古典音乐杂志》创始编辑、英国著名乐评人、西方多家主流媒体艺术主笔，同时也是2019 年国际歌剧大奖评审团成员。

新·描述方式
  让古典音乐可视化很难，因此才奠定了《尤利西斯》在文学史上划时代的地位，该书在文学里表现了音乐——整个小说就是一曲“呈现”、“展开“、”再现“的人生奏鸣曲。而这也是 BBC 音乐编辑费欧娜·梅铎，在她耗费心血最多的作品——古典音乐随笔集《给生命音乐：100首》中尝试阐述的母题。

  古典音乐可以感受，难以讲述，更难复述，复述给自己已然困难，惶称给他人。它不像歌曲，事实上，我们对歌曲的理解和记忆，至少一半以上来自文字（歌词）赋予的意义（画面感、故事感、激发的情绪）。梅铎在《给生命音乐》所做的，无异于给古典乐曲配上歌词。她发明一种全新的描述古典音乐的方式——把音乐洋溢出来的风景在生命的不同时刻自然安放，让音乐故事化——给生命以音乐，让音乐有了生命。

真·聆赏指南
  梅铎深知，不能激发音乐主题的风景无法成为回忆，无法嵌入风景的音乐也将不能在记忆里存续。因而她挖掘每一首曲子背后的故事，取故事中那些动人的片段和情绪，与旋律的高低起伏一一呼应。

  翻开《给生命音乐》，你一定能捕捉到乔治·比才《儿童游戏》里的“秋千”“陀螺”“洋娃娃”“木马”“球拍和羽毛球”“喇叭和小鼓”“肥皂泡”“跳房子”“捉迷藏”“骑马”“小丈夫与小妻子”“舞会”……

  也能在约翰·凯奇的《奏鸣曲和间奏曲》中体会到永恒的印度美学：英雄主义、情色美学、惊异与奇迹、悲伤与恐惧、欢喜、愤怒、憎恨。梅铎是这样写的——她感受到螺丝钉、螺帽、一条条橡皮筋、塑料片任意插入钢琴琴弦之间……

  更能在梅西安《时间尽头四重奏》里，重现1941年哥利兹小镇德军战俘营的听乐现场，“时间即将终结，但第七位天使吹响号角时，上帝的奥秘于是完成”……

  梅铎对她生命清单的每一首曲子的感受如清泉流淌山间般自如，遇到顽石便激荡，遇到水草便悠游，遇到平摊河床便安静顺流……每一首的写法都没有固定章法，或描述曲子的背景、或白摹曲子的结构、或叙述曲子里的故事、或记录听曲过程中的回忆。

  除了真爱，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词汇可以描述这种天才之笔。谁不曾在悲欣交集的心境中漫步穿过公园，谁就永远无从领会莫扎特的优雅。谁又能允许庄严的夜晚没有勃拉姆斯，浑然的自然而没有贝多芬？

  音乐，是众生之间穿越时空的对话。它同样也是一种全新的聆听和赏析古典乐曲的哲学——把想象带入乐曲，创造属于你的故事。

全·一生清单
  梅铎在书中说，清单是按照个人私心喜好列的，曲子有些赫赫有名，有些则默默无闻。选取的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大多是宗教导向；当代作曲家的选择标准则是：只收录公元1940 年之前出生的，唯一的例外是早逝的克劳德·维维尔。

  以此标准选出的一百首曲子，绝对不可能“面面俱到”，但却适合人生的各种情境。这一点我们从书的目录即可看出——童年与少年、活着与生生不息、转变、爱与热情、 暂停、战争和抵抗、旅途与放逐、悲伤、忧郁和抚慰、流逝的时光。

  “或许可以将音乐比作白光，白光透过棱镜之时，各色才会呈现；而那个棱镜，大概就是听者的灵魂。”献给读者们这本书，希望能分享音乐巨人们的创作——每一曲都是生命的养分。

美·宇宙特质
  梅铎笔下的古典乐有一种宇宙特质。没有对自然的爱，对音乐的激情就毫无根基。梅铎笔下的古典乐曲感悟与人生一一对应，也与自然和谐呼应。我们从书中那些妥帖的来自自然的插图便可感受到这点——美丽的建筑在树下的淡雅、人物凝视大海的浩瀚……从没篇章前独具匠心的题头诗也可以更深入体会——

在从未见过果园的孩子眼里

初次绽放的花，是最美的一朵；

被威士忌引入歧途的少年

隔日清晨才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