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笛:在我的故事里,宏大叙事躲在日常生活背后|JustPod×文景历史写作奖|《显微镜下的成都》

  当然还有重要的政治因素。辛亥革命以后,缺乏一个强有力的中央集权,包括四川省,不管是都督也好,后来的省长也好,都很难维持一个集权的控制,因为四川长期执行防区制,军人根据自己的势力范围进行控制。防区制结束时,已经到了全面抗战前期,1935、36年,才逐步有了中央政府。蒋介石统一中国是1928年,但是四川一直属于防区制,加上军阀不管是内部还是大军阀本身,好多都有袍哥的背景。袍哥是很奇特的。

  为什么袍哥很值得研究?

  一方面,它是被禁止的。在整个晚清民国时期,袍哥都是作为非法组织存在,除了辛亥革命的那一两年,因为参加辛亥革命有功,但绝大多数时期都是被禁止的。但是为什么它在被禁止的情况下能够继续发展,地方政府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一直到抗战时期,积极参加抗战,到了抗战以后的内战时期达到了顶峰,又进入到权力机构,控制了地方社会?这是一种复杂的过程。

  这个组织为什么值得研究?为什么又缺乏研究?大多数研究都是讲故事,把文史资料的一些回忆拿出来,没有从历史上来进行阐发。经过三十多年的努力,现在的资料我基本上掌握了,应该收到的资料,我都收到了,下一步就是怎样把它呈现出来、写出来,尽早和读者见面的问题。

国家文化和地方文化之间的博弈
  程衍樑:您最早从写《街头文化》开始关注公关空间和城市的日常生活,但反过来,它好像又和传统的秘密社会在一个共同的空间里,感觉非常奇特。您在作品里也提到过,像茶馆或者以茶馆为代表的四川地方文化,一方面反映的是国家文化对于地方的影响,同时它又是抵抗和反抗一个更主体的文化渗透和主宰的场合,两者在历史中不停互动。

  像成都的茶馆也好,袍哥这样的组织也好,它就是能够承载一些研究,作为案例被大家看到。



  王笛:虽然街头文化看起来很琐碎,各种街头上的现象、描述、故事,其实有一个很重要的主题:当时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之间的关系、互动甚至冲突。实际上,我们可以看到,大众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儒家正统文化的影响,他们看西洋乐器、评书,都是宣扬儒家正统,但是大众自己创造的文化、大众娱乐,就是远离经验的价值观。

  比如说后来改革的时候,要对晚清淫戏加以改造,就是在不断互动,我在《街头文化》中就研究过这个。茶馆,虽然也是写公共空间,但我关注和讨论的总是另外的问题,就是地方文化和国家文化之间的关系。我在它们中间不断强调,这就是国家用国家的权力来推动一种国家的文化,来逐步地削弱和取代地方文化,而地方又进行反抗的过程。

  所以尽管茶馆看起来好像写的是吃喝拉撒的问题,不是宏大的叙事,不是和国际、民生联系在一起的重大事件,但从这些日常空间、日常生活、民众的研究里,也可以展现很重大的问题,在字里行间或者我的认识中间,不断地强调这种博弈。博弈直到今天仍然在进行,所以去看历史这种所谓没有意义的小题目,日常生活的题目,其实它们的后面有宏大叙事,宏大叙事不是摆到台面上的,是在我的故事下面所展示的东西。

本期嘉宾
  王笛,澳门大学历史系杰出教授,著有《跨出封闭的世界》《街头文化》《茶馆》《袍哥》《显微镜下的成都》等。



《显微镜下的成都》
王笛 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文景
2020年7月
定价:59.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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