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鹮的遗言》节选2

    与朱鹮子相处的一百二十六天,“捕获”成为最后一幕。

    宇治站起身,他得通知教育委员会。这是他一生中最狼狈的站相。“咵啊。”朱鹮子只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叫,毫无逃跑的迹象。宇治心中,强烈的自责和悔恨如浪潮般袭来,化做泪水,夺眶而出。

    “我是世界上最可耻的叛徒。”

    教育委员会得到消息,立刻驱车赶来。教育长等一行人坐在车中,也许是照顾宇治的感受,没人吭声。片刻后,教育长打开后车门:“宇治先生,上车,我们去新穗公民馆。”

    宇治怀抱朱鹮子,在车中啜泣。

    (朱鹮子,原谅我。)

    对于宇治而言,汽车的引擎声已是折磨,而身旁教育长接下来的话,更令他痛苦不堪。

    “宇治先生,刚才新穗方面说,今天早上,阿福死了。”

    宇治抱着朱鹮子的手臂霎时垂了下来。这个消息意味着,人工饲养的五只朱鹮,已经死了四只。拜自己所赐,朱鹮子也逃不过同样的命运。强烈的悔意再次涌上宇治心头。

    一瞬间,宇治甚至想从车窗把朱鹮子放走,但他终究没有这个勇气。

    (我不应该抓它。朱鹮子那么信任我,我却用背叛回报它。我是世界上最可耻的叛徒,我是个混蛋!)

    一路顺利,一行人抵达新穗村公民馆。6点30分,朱鹮子被关进临时小屋。

    人们用“宇治金太郎”中的“金”字,给朱鹮子取名“小金”。

    之后的两三日,宇治沉浸在自责之中,神情萎靡,默不作声。旁人见他性情大变,再次感受到,捕获对于宇治而言是何等痛苦之事。

    “你要是没捉住它,说不定小金现在已经被野狗咬了呢。打起精神来!”别人劝慰,而宇治却愈加痛苦。

    “我是世界上最可耻的叛徒。”

    对于所有善意相劝的人,宇治口中只有这一句话。佳代见状,心中也焦急万分。捕获朱鹮子的当晚,丈夫哽咽着回到家中,张口的第一句话,也是“我是世界上最可耻的叛徒”。宇治的心情,佳代感同身受,陪着他一起抹眼泪。泪光中,他们在雪中拼命搜寻朱鹮子的情景历历在目。

    宇治担心朱鹮子适应不了笼中的生活。一周后,高野发来明信片,告诉他小金状况极好。高野的来信让宇治得以宽心。他渐渐打开心结,意识到不能继续让朱鹮子待在野外了。

    3月25日,宇治和佳代来到两津市宇贺神社,彻夜为朱鹮子祈愿,希望它永远健康。

    宇贺神社位于一个叫两尾的村落的山上。这里地处两津市东海岸,椎泊以东一公里。自古以来,“宇贺大神”作为保佑风调雨顺的神明,在佐渡拥有众多信徒。前往宇贺神社祭拜,须登上五百九十三级石阶。这些台阶为森林所包围,长满了青苔,人容易滑倒,不能走快。即便是年轻人,走上一百级时,喘气者有之,膝痛者有之。更何况年逾六旬的宇治夫妇。他们只得抓着路旁的绳索攀登。

    这既是赎罪,也是祈愿。为了朱鹮子,这点辛劳宇治不以为意。他们征得神职人员同意,在此彻夜祈愿。一整晚,二人都双手合十,蜡烛一旦燃尽,他们便换上新的。此后,彻夜祈愿成了他们每月末的必修课。

    春雄打算以小金为第一人称记录它的故事,题目叫《我的一生》,和漱石的《我是猫》颇为相似。他在开篇写下:“我生于1967年的春天……”此文并非为写给谁看,只是春雄随性之作。但凡有关于小金的消息,他便动笔,天马行空地想象小金的内心世界。他准备一直写下去,直到小金或自己有一方离开这个世界。

    阿福被制成标本,收藏于新潟市的新潟县立博物馆。7月,为支持保护中心的人工饲养工作,上野动物园、东京都武藏野市井之头自然文化园、东京都日野市多摩动物公园联合成立了“朱鹮保护小委员会”。继山阶鸟类研究所伸出援手之后,日本知名的动物园正式承诺提供全面的帮助,对于朱鹮的人工饲养意义深远。

    可是,该委员会成立不久,保护中心发现小史步行迟缓。中心大惊失色,将其送往上野动物园接受治疗。8月20日,小史死亡。死因为腿部感染杂菌,引发败血症。

    至此,中心收养的五只朱鹮仅剩朱鹮子(小金)。

    下一个便是朱鹮子。宇治忧心忡忡,拼命地为朱鹮子祈福。

    10月末,真野町教育委员会通知宇治,因他捕获小金有功,将予以表彰。

    宇治本想拒绝。自己是世界上最可耻的叛徒,犯了无法挽回的错误,岂能接受表彰。但从工作关系上,自己是公民馆的副馆长,拿着真野町公所发的薪水,难言拒绝。

    11月3日,时值“文化日”文化日,日本的法定节日。,公民馆举行了颁奖仪式。受到表彰的有宇治及今年春季退休的数名教师。首先接受表彰的当然是时下的话题人物宇治。在町公所官员及来宾的掌声及奖状的宣读声中,宇治苦不堪言。此刻,佳代与宇治一样,也承受着内心的煎熬。

    因为家里常有町公所和教育委员会的人来访,宇治不得不将奖状装裱,挂在墙上。其中的一句话,如同针刺,日日折磨着宇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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