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过去了,宇治仍然没有动手。不仅没有动手,他反而萌生了反对捕获的念头。
因为,2月15日晨,收养在朱鹮保护中心的小弘暴毙而亡。它前一日还十分精神,外观上并无异样。解剖发现,小弘胃部下方的大静脉被一种寄生虫钻破,死于大出血。性别为雌性。小弘被捉住才八个月,无法得知那寄生虫是来自它离巢前亲鸟喂的食物,还是保护中心喂的食物。
由于事前无任何征兆,高野在与媒体等谈及此事时说:“朱鹮带着一种人类智慧无法参透的神秘。”
小弘死后,保护中心仅剩阿福和小史。并非中心在技术上出了问题,而是把朱鹮关进笼子里饲养的做法本身出了问题,宇治想,野外喂食才是最顺应鸟类天性的保护方法。朱鹮子一旦被抓起来,想必也只能活一年而已。
每天,宇治都沉浸在与朱鹮子相处的快乐之中,内心却强烈地希望,它从自己的眼前消失,回黑泷山去。朱鹮子在自己身前吃食的时候,宇治只需一伸手,便能捉住它。但宇治始终动不了手。
“怎么还不动手?到底在磨蹭什么?已经是3月了!”
关心朱鹮的村民、真野町教育委员会、町公所的人得知宇治明明徒手就可抓住朱鹮却迟迟不动手,都很着急。后来,他们终于明白,对于宇治而言,捕获就意味着离别。
但不管多么痛苦,国家和县里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宇治夹在朱鹮和人类之间左右为难。不少人见到宇治给朱鹮子喂食时开心的样子,都报以同情。
进入3月中旬,此事也不能再拖。3月15日,天气转晴,空气微热。
这片农田,朱鹮子总共来了近一百三十天,但今天,却不见它的踪影。莫非它嗅到了危险?宇治大喊着“来啊!来!”在周边竭力地寻找朱鹮子。来到一个叫田切须的地区时,教育长从宇治的呼喊中听出了异样。
“宇治先生,怎么了?”
“没见着朱鹮子,怎么喊都喊不来。”
“什么?不见了?”
得知朱鹮失踪,教育长立即通过无线电联系各个村落,教育委员会的职员们放下手中的工作,四处搜寻。
区长等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听闻此事,都异口同声责怪宇治:“当初本有大把的机会抓它,现在可好了。”
上午11点,教育委员会接到消息,朱鹮子在一个叫小川内的地方的田里。小川内位于田切须以北七公里,朱鹮子大概10点降落到这里。不过,要断定那就是朱鹮子,必须让宇治亲自去现场。但宇治此刻正独自搜寻朱鹮子的下落,没法联系上。
这下,教育委员会又急忙找起宇治来。
下午2点过,教育委员会找到宇治,用车把他送往小川内。这里面朝真野湾,眼前是广阔的农田,仅农田周边长着茂密的松树。
朱鹮却并不在田里。“在那里,”教育长指着松林,“宇治先生,拜托了。”说完,他返回教育委员会。宇治点点头,意识到此事已不能再拖。朱鹮子要是再这样扩大行动范围,自己已无法监视,难保不发生意外。
宇治穿着长靴,在田里走向朱鹮子。他们之间仅隔二十米时,宇治把装着泥鳅的塑料袋放到地上,双手张开呈圆形:“来啊,来来,来啊,来。”唤朱鹮子过来。朱鹮子闻声,把脸转向宇治,但并没有要飞来的意思。宇治再次唤它,这次它飞了起来,但不是飞向宇治,而是朝相反方向的真野湾径直飞去。
糟糕!宇治赶紧使出浑身力气呼喊:
“来啊!来来!来来!来啊……”
或许宇治的哀求起了作用,朱鹮子在途中盘旋后,又回到松林。它望着宇治,宇治则重复喊着“来啊,来来,来来,来啊。”
下午4点30分,朱鹮子终于来到田里。它与宇治距离五米左右,但不再接近。今天,朱鹮子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戒备。
宇治席地而坐,分开双腿,一边招手,一边“咯咯咯”地唤它过来。
“别那么客气,来吃饭了。”
此刻,宇治和往常一样,心里并无捉朱鹮子的念头。终于,朱鹮子过来了。宇治把泥鳅放在左手掌上:“来,吃吧,朱鹮子,肚子饿了吧。”朱鹮子一口咽下泥鳅。接着,宇治在手掌上再放上一条泥鳅。
“朱鹮子,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了?可让我好找啊。”
他抚摸着朱鹮子的翅膀,跟它聊天。朱鹮子吞下泥鳅后,盯着宇治的脸。因为这次找它颇费周折,宇治觉得今天的朱鹮子格外可爱。就这样,他们一起待了近三十分钟。
“好吃吗?别客气啊,没什么好怕的。”
这句随口说说的话,却让宇治想起自己的任务来。朱鹮子快吃饱了,一会儿就会飞走。
“朱鹮子……”
宇治嘀咕了一声,右手取出泥鳅,放到左手掌上,然后,双手合拢。泥鳅就在两只手掌的正中间。朱鹮子毫无戒备,向前一步,把喙伸向宇治的手心,正要啄泥鳅。
(就是现在!)
宇治分开双手,如同拥抱一般把朱鹮子紧紧抱住。不,也许那就是拥抱。时间是5点2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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