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惑 谁能同时为西方和中国读者解读中国?
写《再会,老北京》时,麦尔采访了作家冯骥才。从他口中,麦尔意识到大部分中国历史都以民间史、民俗史和口述史的方式存在。“人们年岁渐长、生命消逝,这些历史就会散佚。所以这是一场和时间的竞赛”。
然而在荒地村,历史的发现与发掘远不止于和时间竞赛。
麦尔遇到的困难和挑战不仅仅是没有名片、助手和正规商业发票那么简单。书里的故事来自一个很少有人去过,甚至没多少人听过的地方。他试图从当地的博物馆和档案馆搜寻历史的蛛丝马迹,却发现:“在这里听不到一个地方或一个事件的多个面向,这里没有罗生门,所有的故事都指向一个结局:1949年,中国解放了。”为了补全整个故事,麦尔以宏大的民族叙事作为起点,通过调研,试图补全不同的故事版本。站在朝鲜战争期间美国飞行员俯冲轰炸过的丹东断桥上,麦尔从刻有官方介绍的牌匾里读出了新的东西。“这些并非‘不真实’,它们只是故事的一部分”。
麦尔正在写一本关于本杰明·富兰克林的书,美国图书馆的经历让他想起在中国调研的难。待在波士顿和华盛顿的一周时间,他直接和图书馆管理员说明来意,就顺利拿到了所有本杰明·富兰克林的原始文件,包括遗嘱、护照、出版协议。麦尔捏着这些签署于1800年左右的文件,思绪万千:“在中国,如果想看差不多同一时期的乾隆批过的文件,假如你没有关系,又不属于任何单位,你得费多少力气去找啊。”
最初写《东北游记》,麦尔想为西方读者介绍中国及其文化的多样性,告诉他们中国不只有北京和上海。后来,书译成中文,在中国出版,有中国读者质疑一个美国人书写中国的资格。为了回应这个问题,麦尔反复咀嚼林语堂1935年在《吾国与吾民》中的问题:“谁能够同时为西方和中国读者解读中国?”他渐渐发现,对于同一本书,中西方读者的反应可能截然不同:“《再会,老北京》这本书,西方读者认为它讲述的是飞速现代化进程中的迷失,而中国读者则专注于大城市的高房价问题。”
为了解答林语堂的问题,也为了回应自己的困惑,麦尔用下一本书——《通往卧龙之途:从头了解中国》(The Road to Sleeping Dragon: Learning China from the Ground Up)作为答案。
“我曾经一无所知地来到中国,不会说中文,不知道怎么用筷子。如果我都能沉浸于中国的文化和历史之中,那么,任何人都可以。”麦尔希望自己能一直这样书写中国:怀抱同情之了解,同时又不陷于单一的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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