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极其狭窄的、极其受限的视角。就像是要不断挑战自己的叙事能力极限,勒卡雷有时甚至让他的叙述视角出自一个智力平庸的儿童,总是错误地判断大人们的举止行为。或者一个迟钝老妇,她所说每一句话,都很可能是一种妄想。常常线索来自片言只语,甚至只是一幅模糊的照片,一个记号,一段外国语音(幸亏主人公恰好能听懂这种声音)。秘密知识的碎片(或甚至仅仅痕迹)在一种寻根究底的激情下,缓慢地勾画出整幅叙事蓝图。 这是勒卡雷独特的叙事技艺,来自他本人的隐秘动机,来自他年轻时代某种渴望。直到他七十五岁时,在他的新作《我们这样的叛徒》中,他仍然选择从这样一种视角出发,来讲这个有关间谍和地下帮会两个小圈子的故事。 小说男女主人公是教师,是律师。这对情侣因为一次偶然机会,懵里懵懂闯入两个秘密圈子的切汇处。 他们不得不竭尽所能去理解那些难以理解的秘密事物。他们必须从家庭琐事中甄别真相,在网球场闲言碎语中竖起耳朵,努力识别外国人的身体语言和神态表情,从零开始学习俄罗斯帮会、情报机构、地下金融业务的各种行话切口习惯用语。当他们被英国间谍机构讯问时,他们只能从问题中寻找答案,从别人对他们的提问中领悟那些虽然是他们本人所见所闻,但他们之前从未意识到的重要内容。 他们既不是英国情报机构圈内人,也不是俄罗斯帮会洗钱业圈内人。出于小说叙事者自己也无法说清的动机,几乎可以说是主动地介入到事件中。与平常中产阶级人士对已发出危险警号事物的逃避本能相对峙的,正是这种对圈内秘密的向往。不说清楚这一点,读者恐怕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一对情侣不是转身离去,而是奋而投身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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