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威尔被如此看重,主要是因为《一九八四》精确地预言了极权政治。书中所描述的状况,是很多人曾经遭遇的,现在正在遭遇的,未来仍将遭遇的。事实是这样吗?不是。《一九八四》正确的部分不是奥威尔预言出来的,它早已在那里。刻下,大多数人所处于的最主要的困境绝非《一九八四》所描述的那样,笼罩一切的资本的极权主义,才是人们怎么也逃脱不了的。
《战时日记》中,也有很多奥威尔的政治预测、断言。不必借着历史的“后视之明”,也很容易知道它们错得离谱。1940年6月24日,奥威尔说,如果德国入侵英国失败,英国就会产生一个左翼政府;1940年10月25日,奥威尔说,任何一个欧洲犹太人都认为,希特勒的纳粹德国社会制度比英国的社会制度好;1941年5月18日,奥威尔说:“两年之内我们要么已经被征服,要么就变成了一个社会主义共和国……”;1942年4月18日,奥威尔说:“印度并不想真的要独立,因此也不会独立。”在发出所有这些“宏论”之前的1940年6月8日,奥威尔认为,在过去10年,自己对每一件事情的预测都强过内阁成员。1941年4月13日,奥威尔承认,回首《战时日记》前半部分,“我的很多政治预测都落空了……我看到自己曾经写到过所有的私人广告都会在一年以内从墙上消失。当然,它们,没有消失”———70多年后,它们依旧没有消失,反而壮大到了奥威尔想象不出的程度。上述“预言”,奥威尔系统化后,都写入了战时出版的小册子《狮子与独角兽:社会主义与英国精神》中。这本小册子,其功用之一是:如果你不知道乌托邦是什么,请读它吧。
一而再再而三的预言失败,并未能阻止奥威尔检讨、反思自己的探索方式哪里出现了问题,一仍其旧,至少就《日记》来看是这样的。说起来,奥威尔是有“预言癖”的。大概,这些预言,都是他的头脑中一幅幅极清晰与真实的画面罢。1941年4月13日,承认预言多失败时,奥威尔以西里尔·康诺利的一句话自慰:“知识分子能看对事件的走向,却看不准事态发展的节奏。他说的真是对极了。”这真是彻头彻尾的矫饰之辞。其实,关于政治预言,奥威尔后来写的一篇文章《詹姆斯·伯厄姆与管理的革命》(1946)里还有一句话,更值得珍视:“政治预言通常都是错误的,因为它们都是基于希望心理。”(《政治与文学》,第336页)就奥威尔本人而言,它是无比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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