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腹自杀前两年,三岛由纪夫出了短篇自选集《鲜花盛开的森林·忧国》,入选篇目不多,只13篇,在三岛短暂而多产的一生中,只能说是寥若晨星。不过,可以肯定地说,它们是三岛一生中最得意的一些作品了:集中既有首次署名“三岛由纪夫”(三岛原名是平冈公威)发表的《鲜花盛开的森林》,也有他自称最喜欢的作品《忧国》。将这些写于不同时代的作品摆在一起看,可以看出三岛文学生涯中的变与不变。
1941年,年仅16岁的三岛由纪夫开始写《鲜花盛开的森林》。现在读《鲜花盛开的森林》,你可能会觉得其中的文艺腔过于浓烈了一点——事实上,狂烈地追求美的三岛,文艺腔什么时候没有浓过?——也会惊讶于其想象之瑰丽之浓墨重彩,怎么也不像是出自一个平凡的少年之手,比如这一段描写:“夏天,葡萄园里蜂虻如云,即使人靠近,有的蜜蜂停在宽阔的葡萄叶上,一动不动。我看到庭院那边夏云攒聚,发出耀眼的光芒,蜜蜂的羽翅和金针般尖锐的体毛金光闪闪,招人喜爱的夏云逐渐弥漫了蜜蜂那双金色的大眼睛……”夏日的光芒中,蜜蜂金针般的体毛、金色的大眼睛……这是怎样耀目的景象。《鲜花盛开的森林》的手法很是意识流,不过16岁的三岛已经在处女作表达了日后一贯的忧思:传统的美好,传统的逝去,叙事者不怎么喜欢母亲,因为她是美国化了的典型。不过讽刺的是,表达传统逝去的叹息的三岛,用的却是西洋现代文学技法。日后,人们将他和乔伊斯、普鲁斯特、托马斯·曼摆在一起,不是没有道理的。
很多人都说,《忧国》预示了三岛最终的结局。的确,在表面上看,的确如此。不过,《忧国》中,对死亡对情爱的热烈的理想化描写,可能并非现实中三岛真正享有的。《忧国》中,主人公信二与丽子在自杀前做爱,因为死亡的迫近,而显得格外炽热,“眼下,自己(引者注:指信二)决心赴死的感觉中,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甘美情调,这不正是一种无上的幸福吗?美目流盼的妻子亲眼守望着自己的死,这就像沐浴着芬芳的微风从容赴死”。这一切都表明,在三岛眼中,死是一件比爱更炽热的事情。现实是否真的如此,我是很怀疑的。不过,读着三岛华丽至死的文字,你会觉得,没准,真的可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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