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活的中产女性

  在南三里屯的一家酒店,我如约见到了日本作家新井一二三。她穿一件粉红色的高领毛衣,带一条白色的珍珠项链,黑色西装外套,暗色的格纹裙,坐在阳光下笑盈盈地看着我。她看起来要比之前出版的文集上的照片富态了不少,也显得更为沉稳。想到今年四月她即将推出的新作《午后四时的啤酒》,忽而觉得从回忆到旅行再到现在的婚后生活,新井一二三开始变为一位名副其实的享有慢活态度的中产女性。 
   
  在上海译文出版的“新井一二三文集”前三本里,主题分别是“私记忆之东京现场”、“背包客的独行告白”、“暴走时代的富国穷民”,然而跟在变化的主题后面的却是一个不变的标签——“用中文写作的日本女作家”。作者本人并不认为这只是一个标榜式的标签,“我的确在用中文写作啊,这没什么特别的,日文是我的母语,中文写作是我疗伤自我的方式”。她说自己用中文写作的最主要原因是“中文很美”,“日语是方块字和罗马字掺杂着,而中文则全是汉字,每个字都是象征,在脑海中出现一个美好的画面”。 
   
  新井一二三的名字一样有着汉字最简洁之美,但也因此常被问及是否为本名。因为生于1月23日,她拥有了这样的名字。“我小时候很不喜欢这样的名字,很多人叫什么什么子,取的很有女性味。日本有一个很有名的棋手叫加藤一二三,所以很多人看了我的名字觉得像男性的名字,但我觉得好记,而且很多人同时可以因此记住我的生日,我每年都能收到很多大家发来的Email祝我生日快乐,因为他们一看到1月23日,这就是一二三的生日,所以也挺好,现在蛮喜欢这个名字”。这位与茂吕美耶齐名的女作家,文笔间也和名字有着相似的简约气质,她被大陆老牌文学杂志《万象》评为“清浅自然,又饶有婉趣;富有日本文学的韵味,又有中文的美感”。 
   
  新井一二三说她对中国有一种故乡的热爱。北京是新井一二三年少时出国旅行的第一站——19岁第一次申请护照访问的外国城市是北京,后来留学来的第一个城市也是北京。“对我来讲北京成了一个世界的入口,我是从北京进入世界,去了世界很多国家。”新井笑眯眯地说道。1982年的夏天,中国和韩国还未邦交,民航班机不能飞越韩国领空,新井一二三乘坐的飞机只能先飞过黄海到达上海,再转机北上。彼时的北京,人们还会揣着粮票请客吃饭,街上还到处看得见“文革”时期留下来的红色大标语,北京郊外的卢沟桥还是外国人的禁区……这些记忆悉数被年轻的新井一二三记录下来,用日本人讲中文的方式重新讲述。 
   
  作为一名用中文写作的日本人,新井一二三难以避免地被一次次拿来和中国作家作比较。新井说日本文坛是由女儿继承父亲文艺的传统,她还在采访中一次次强调自己对张爱玲的推崇,却又坦言张爱玲无法模仿。“我学中文的时候最初看了很多五四文学的,鲁迅、老舍、巴金,我是看着他们的文章一点一点学到的中文,所以印象特别深刻。有一天去了香港,在香港的湾仔的天地图书,发现有一个人叫张爱玲,她的文字跟鲁迅很不一样的,属于同样一种语言吗?真的很不同的语言用法,还有她所表达的观念、审美感。” 
   
  背包客姿态似乎是新井一二三早期作品字里行间的一种惯常姿态。大学期间,从东京到北京再游走到云南、东北、蒙古、海南,然后回日本担任《朝日新闻》记者,随后移民加拿大,新井一二三一直在行走,也已走过太多的城市。旅行也常成为新井一二三发起写作的由头。而对于如何摆脱羁绊去旅行,新井一二三有着自己的说法:“断不掉的才叫做羁绊,我觉得普通人最初的感觉是很麻烦,想断掉。当然断不掉,所以要去接受。如果你不需要旅行也能接受的话很好。但是我自己需要有一段时间的挣扎,想断也断不掉,也没办法,需要旅行漂泊生活。最后因为有了足够的勇气去拥抱这个羁绊才回到自己的国家来。”6年的加拿大移民生活与独立旅行这样略显悖论的选择都来自于这个独立女性,她说:“无论如何,要是在家乡过的日子很幸福,谁也不会考虑移居外国。”旅游和移民定居,在新井眼中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曾经做过移民的人,似乎对旅行不大容易寄予浪漫的期待”。 
   
  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气质与命脉,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记录方式。而对于新井来说,美食成了她梳理行走过的城市的最好的线索,借一番饕餮,将一座城市背后的景观、文化、故事立体起来。在东京老字号西餐厅松本楼里,新井从咖喱饭里将日本文豪夏目漱石和死对头森鸥外的轶事一一重拾,在冰淇淋里八卦诗人高村光太郎和女画家长沼智惠子的婚前婚后。 
   
  新井一二三曾有一册随笔《伪东京》,名为东京,实则日本,她用当年的年度汉字“伪”来作为日本暴走时代富国穷民、社会乱象的注脚。在她眼中,这个社会,假的东西,危险的状况越来越多。随着十年漂泊旅行之后的结婚、生子,新井开始更多地把视线从社会生活转移到个人体验中。她将时间重新整理为“公共时间”、“个人时间”和“私人时间”,将幸福定义为“跟心爱的人在一起慢慢品尝美味而彼此说多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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