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在知识的产生、储存和传播能力有重大提高之时,“信息浪潮”就会随之而来,跟着便是创新水平的陡然提高,这让精英们更加权大势高。不过,一种技术迟早要被公众所掌握,当掌握者多到一定程度时,上述格局就会被打破。纸于13世纪传入欧洲,巩固了教会和君主的权力,但同时也造就出了商贾阶层,最终是商贾阶层站出来,挑战教会和君主的权威。印刷术为罗马教会强迫百姓服从安分提供了手段,岂料不久路德(Luther)却用它发动了一场宣传战,最后创立了新教。19世纪后期,军事技术发展了,打一仗能死几万人;制造技术提高了,却让千百万工人断了生计。新式印刷技术间接帮助了激进派和改革派,因为此技术便宜,他们可以通过它来印报纸、印小册子,表达激愤和抗议。 20世纪中期,科技知识远远超出一般人的理解能力(就算是知识比较丰富的人也不行)。在冷战的刺激下,计算机技术取得了长足进步,经济政治势力集团有权倾天下之势,其权力之大亘古未见。一时间众说纷纭:什么“老大哥”政府,什么跨国公司的统治,什么储存每个人的个人档案的中央数据库,还有什么人种逐渐趋同、有朝一日大家同住在一个巨大的“地球村”。国家产业化、企业产业化不受丝毫约束,最终造成了全球变暖的初象;脱缰野马般的污染使动物种群锐减;烈火刀斧之下,热带雨林以骇人的速度扑倒在地。 不过同时,电脑和电信技术的成本不断降低,这使得上述变化可以在一个空前广大的公共论坛里被讨论。人们通过广播、电视对这个世界了解得越多,就越能感到有必要采取紧急措施,保护其脆弱的生态系统和更加脆弱的文化多样性。20世纪末出现的无所不在的互联网以及廉价的无线技术,为亿万人民提供了参与其中的机会。 然而,稀缺文化与我们相伴了数千年,面对今后数十年技术将强加给我们的责任,我们尚未做好充分的准备。还原论、代议制民主以及劳动分工,这些事情往往交给专业人士去处置,但专业人士对其工作的分支脉络的认识并不比其他人深刻,而且这种状况还在加剧。 其结果是:国家和国际机构尝试以过时的机制去应对21世纪的问题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举个例子:英国最近有一件针对个人的诉讼案,立案的根据竟是“obscene”(缺乏,缺席)一词在15世纪的词义。1800年以后,医界成规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在一些地方,科学和宗教对生命的界定仍然各执己见、相互抵触。 当初西方制度的建立为的是处置那时的具体问题,这些制度现在仍旧和当年一样运作着,好像这世界就不曾改变似的。15世纪,民族国家创立了代议制民主,为什么?因为那时没有电信。17世纪,探险家们开办股市,为什么?因为他们需要钱作后盾。11世纪,阿拉伯世界的知识涌入西方,西方赶紧创立大学,为什么?因为要为牧师班的学生们处理新的资料。 未来几十年,可能许多社会性机构将尝试通过虚拟化而适应新情况,像银行早已开始做的那样,直接向个人提供服务。不过,它们提供服务的新途径将令它们不得不面对越来越多样化、分散化的需求;这些需求会改变它们开展业务的方式,让它们重新明确目标。就教育而言,过去的还原论者注重专业化,强调反复检验,带有鲜明的还原论色彩,今后这必然要被一种更灵活的能力概念所取代。曾经让人们穷其一生担负的工作任务将逐渐被机器接管,专业技能也许仅剩下供人探索旧事的价值。在一个记忆和经验似乎不再有价值的世界里(这并不新鲜:字母表以及后来的印刷术都造成过类似的威胁),当然还是要找其他方法来评价智力的高低。 以后,企业员工将分散在全国各地、全球各地,分散成千家万户、百组千团。他们直接跟千百万客户打交道,所以沟通技能很可能比大部分技能更有价值。也许拥有这种沟通能力的人,先前会被认为不适合在企业工作。比如,在旧的生活环境中,他们可能太年轻,或太老,或离工作地点太远。将来肯定也需要一套虚拟教育系统来处理各种问题,比如全球各地学生的多元文化问题:他们将多种经验、看法和目标带进一个班里。说到国际法,大家看看近时涉及色情、版权的案子就知道到时候法律问题会有多麻烦了。 本书并不想尝试解决上述的任一问题,而是想提出一种也许更符合21世纪需要的知识观。有些读者无疑会认为这种方法可作为近年来“弱智化”倾向的明证。不过,当年第一台印刷机诞生、第一批报纸刊印、第一批计算器投入制造的时候,就有类似的议论;当年首次从课程表里删除拉丁语,也遇到过如此议论。 本书所说的“网状”知识体系,待发展成熟时,一定是海纳包容的,而不是封闭排他的。将现代交互式网络通信系统和海量数据储存能力结合起来,应该可以确保无论如何变动,任何资料都不会丢失。对执业者而言,没有哪个科目或技能会神秘到求之不得的地步,因为他们的技能是市场需要的,而这个市场并不限于一地,而是覆盖全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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