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变化真快,一般人对此的反应让我不禁想起一位抑郁症患者,他撂下工作,跑到海滩上去休养了。几天后,他的心理医生收到他寄来的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这几天心情奇好。请问为什么?” 新事物常令人惊奇,因为新创意冒出的过程既是无心插柳式的,又是由此及彼、相互诱发的。即便是直接参与创新的人,也未必能预料到自己的研究会产生什么结果。比如,19世纪香水喷雾器的发明者和发现石油裂化可生成汽油的化学家,绝对想不到这两样东西有一天会结合在一起,变成汽化器。19世纪80年代,合成染色剂刚发明不久,一日,德国学者埃尔利希(Ehrlich)看见这种染色剂溅入一只培养皿的培养液里,将一种细菌杀死了。试想,要不是碰巧瞅见这一幕,埃尔利希还会成为第一个使用化学疗法的人吗?欧洲浪漫主义运动倡导者提出了“自然哲学”的概念,即自然是在各种对立力量的调和下演变发展的。试想,如果没有这套自然哲学理念,奥斯特(Oersted)还会想到“调和”电与磁,继而发现电磁力吗?有了电磁力,现代电信学才成为可能。 说实在的,连从事研究的人自己都没有领悟到其中的真谛,寻常百姓就更别提了。不过,即便有了科学与技术研究又能怎样?现有的学科门类少说也有两万多种,每门学科都有一群专职学者在尽心竭力地更新着他们昨天的研究成果。 这些整天琢磨着“翻天覆地”的人起码被两个强有力的因素推动。第一,科研搞得越专业,就越独到,才能真正做到独此一家,别无分店,这样成名成家的机会就越大。所以,对于许多科研工作者来说,追求的目标就是专而精——研究范围越来越窄,而在此范围内钻研得越来越深,而后再用精密的语汇把自己知道的表述出来。这些精密的词语连同行都看不懂,更别说一般人了。 第二个动因是CEO——首席执行官。在变化纷纭的世界里,一个公司要生存下去,只有鼓励旗下的专家先行一步,变在前面。想在市场竞争中取胜吗?那就必须使奇招,出乎对手的意料。无疑,这样出招也常常弄得消费者一愣一愣的。今天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论变化之速,没有哪个领域能赶得上电子技术,用户这边还在看说明书呢,那边说明书上描述的电子小玩意儿已经被淘汰了。 在过去的120 000年中,知识就是按上述方式产生和传播的,所以我们一直生活在长期失衡的状态。新石器时代早期,人们要传授精细且有序的石器制作技术,这就需要使用精确、有序的声音,据说语言就是这么产生的。语言的有序性方便了人使用精确的词语来描述世界。这套原本为削磨石头而总结的程序,最终演变成了供人们琢磨天地万物的工具。这种把实在分解为一个个组成部分的办法就是还原论(reductionism)的基础,17世纪西方世界勃然而发的科学就源于此。简单说吧,把东西拆开来看个究竟,知道是怎么回事,科学知识就是这么来的。 几千年来,这种研究方法倾向于把知识分成更小、更专业的部分。譬如,传统博物学经过几百年演化,逐渐分成有机化学、组织学、胚胎学、进化生物学、生理学、细胞学、病理学、细菌学、泌尿学、生态学、种群遗传学和动物学等学科。 这个分化拆解过程将来会减少或停止吗?谁也不敢说。但自达尔文(Darwin)时代以来一直为人们所称道的“进步”的实质就是这个。我们今天的生活如果算得上是一切可能存在的物质世界中最美好的生活的话,那也是靠专业研究取得了巨大成就才实现的,这些成就让我们拥有了现在的一切:小到吸水性好的尿片儿,大到直线加速器。生活在技术先进的国家,我们的健康水平、富裕程度、活动能力和信息获取能力比历史上任何时代的人都要高,因为我们身后有无数专业研究者,终日咂着铅笔头,绞尽脑汁在搞发明创造。 不过,这儿也有个问题:极少数人知识面越来越窄,了解的越来越深;而大多数人知识面越来越宽,但了解的内容却越来越浅。放在过去,这不算什么问题,因为历史上文盲占大多数,大家活着都费劲,谁还在乎知识是多是少。那时候,技术供应有限,仅够少数精英决策者之间分享。 确实,随着时间的推移,技术实现了多样化,知识逐渐普及,借助字符、纸张、印刷术、通信等信息媒介传播给芸芸大众。但同时,信息媒介系统也增加了专业知识的总量。传播给普通大众的知识常常不是过时的,就是对精英分子而言不再有重要的价值了。另外,随着专业知识的增加,拥有信息的人群和未拥有信息的人群之间的鸿沟也加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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