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科恩的另一路径

    科恩是谁?他顶的头衔简直是太多了,人们这样来介绍他:诗人、小说家、民谣歌手、创作人、画家,他和鲍勃·迪伦齐名,他被誉为“最崇高、最具影响力的创作人”,他被誉为“摇滚乐界的拜伦”。同时,他还是一个和尚,跟随临济宗的老师修行。

    毫无疑问,这些头衔成为了人们理解他的最初入口。对那些不熟悉科恩的人而言,他们或许会努力设想,这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是否经常喃喃低语?他是否充满神经质?他是否拥有那些天才通常有的疾病?……然而对科恩的众多粉丝而言,这些问题并不存在,只有科恩的低沉嗓音才是认识他的最好道路。他的每一首歌都宛如是人们耳边的低吟,像塞壬一样仿佛要勾去人们的灵魂。相信绝大部分人对科恩的爱大多是从听觉器官开始的,尽管这种感觉将慢慢地扩散到其他器官,并继续扩散。在科恩的歌中,我们听到了“在我神秘的生命之中”、我们也听到了“我将为真理而死”。在这里,生死是他的主题,这将成为他一贯的主题。

    《渴望之书》则是在听觉之外另外一条进入科恩的路径。在这本诗集中将汉语译文和英语原文并排陈列,这是聪明的举动。事实上,当诗集的汉语译本出版之后,其译文遭到了人们广泛的质疑。关于诗句是否可译,早就是纠缠数百年的古老疑问。尽管在互联网上有网民不断指出译者孔亚雷和北岛的诸多误译之处,然而在书中英语原诗和译文的并陈完全弥补了这一不足。科恩的诗句没有任何繁复深奥的词句,简单却深邃,意境悠远,充满了东方的禅机意味。

    任何人在面对科恩的时候总不能忘记,他是一个和尚。1996年,他在一个名为“秃山”的地方,拜僧人佐佐木承舟为师,开始修习禅宗。禅宗的核心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其中摒弃了所有世间的伪问题,直接面对人的内心。科恩的法名叫做“JIKAN”,也就是“自闲”,取的是唐诗意境“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科恩的闲适,他在诗句中的闲适,来自于他内心的平静和修行。

    科恩诗句中的所谓闲适,并非山林隐士般的毫无欲求。正如他诗中所表达的一样,他不断地阐述着禅宗的理念。禅宗的核心便是破除一切执念。欲求是执念,无欲求也是执念。世间的有为法是执念,而律法也是执念,甚至连佛和禅,都是早晚将被破除的执念。在“月亮”一诗中,他说道:“我是个可怜的月亮爱好者/我突然就看见了它/对我和月亮/都是这样”,这是来自《碧岩录》的古老典故“尔若不知,问取天边月”,月亮这一亘古不变的永恒意象构成了科恩的诚挚皈依。在这里,有和无反而成为了一个伪问题。在科恩的诗中,你总是会发现他处于一种否定的状态之中,他分不出欲望的指向究竟是女人还是香烟,他始终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样。他只能诚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只有感官才是真正的真实世界。《渴望之书》充满了欲望的直接指向,却深入了世界的真正内心。

    在书中,科恩的插画随处可见,和诗歌构成了巧妙的对应。科恩下笔随意却并不简单,如同信手的涂鸦,消解着整个世界的庞大但伪善的一切结构。科恩的世界绝不像卡夫卡那样痛楚,也不像加缪那样玩世不恭。他充满真诚地面对着每一件事物,却最终瓦解了所有的虚幻性。坦率,这是我们这个世界最缺乏的资源。

    我赞赏这部诗集,也赞赏这部诗集的设计者。在面对语言和翻译的困窘之时,他们采取了聪明的处理方式;在面对旋律和画面之时,他们也采取了聪明的处理方式。科恩已经年近八十,在我们的灼热年代,能够冷静下来聆听这样一个天才的老人的声音,无论是音乐或是诗歌,总是一桩令人愉快并有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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