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着鸟儿在空中,在阳光下自由地翱翔,但是,我们离开的大地却并没有离开我们。鸟儿世界的喜兴并未阻碍我们聆听昆虫在那无尽的暗黑世界中的窃窃私语。它们虽然没有言语,但是它们却在用众多的“语言”起劲儿地数说者。
从整个大自然,从地下深处,从水底世界,从各种植物中间,甚至从我们所呼吸的空气中,同时向我们传来昆虫们的种种倾诉。
那是昆虫世界的神奇艺术的雄壮有力的倾诉,是它们通过自己的翼翅和色彩,通过它所在黑夜中闪闪发出的光亮,强烈地在表达它的爱情,在向我们倾诉着。
这些倾诉者数量众多,倾诉之声洪亮而惊人。与它们相比,飞鸟和爬行动物简直是不值一提,可以说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我们把世界先放在一边,先来看看这个昆虫的世界——这个世界颇具优势。
我们收集了近十万种标本,但是,联想到每一种植物至少能养活三种昆虫,所以根据目前已知的植物数量,可以推算出能有36万种昆虫。——不要忘了,每一种昆虫的繁殖能力又都是超强的。
现在,我们还得记住,任何一种生物,都是在其表面,在其坚实的外壳里面,在其汁液和血液中,养活着其他一些生物的。每一种昆虫都是一个小小的世界,里面居住着一些昆虫。而这些昆虫又包含着其他的一些昆虫。
这就是昆虫的全部情况吗?不是的。有人告诉我们说,我们曾经以为是矿物和无机物的物体中,有着一些“动物”,数亿只聚在一起也只不过有拇指一般大小。它们会让我们看到昆虫的端倪,它们有权利说自己是一些原始的昆虫。——这些昆虫的数量到底有多大?它们中的一种的尸体就能堆积成亚平宁山脉,而将它们摞起来的话,就能把我们称之为“安第斯山脉”的美洲的巨大山脊变得更加高大。
说到这儿,我们觉得这幅图景算是描绘好了。但是还请大家少安毋躁。软体的动物在南部海域筑造了许许多多的岛屿,连绵1200法里,把我们与美洲隔离开来;这些软体动物被许多博物学家誉为“胚胎昆虫”,以致它们丰富的族类如同那高级种族的一种附属,可以说是一些与昆虫并驾齐驱的族类。
这是很了不起的。然而,这却令我颇为怀念鸟儿的那个小小的世界,怀念那些用它们的翅膀驮着我的可爱的伙伴们;我怀念的并不是它们的和谐协作,甚至也不是它们那轻盈而高尚的生命的壮景,而是它们曾经了解了我!……
我们心灵相通,我们彼此相亲相爱,我们能够交流。我替它们说话,它们为我歌唱。
我从天空坠落到黑暗王国的边缘,面对着无声而神秘的黑夜之子,可我又能创造出何种语言,何种聪明的字义来与之交流呢? 我又能找到什么办法去接近它们?我的声音、我的动作,只能把它们给吓跑了。我看不清它们的眼神;我从它们那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意思来。它们有甲胄包裹着,拒人以千里之外。它们的心脏(因为它们是有心脏的)同我的心脏一样地在跳动吗?它们的感官非常灵敏,但是它们的感官与我们的感官相像吗?它们似乎有着一些特殊的、为我们所不知的、尚未命名的感官。
我们对它们不甚了解;大自然造就了它们,而对于我们人来说,它们始终是个未解之谜。如果说大自然的爱闪现了一下,让它们展示出来的话,它却又将它们在黑暗的大地深处或者橡树的秘密之处藏匿了多年。它们被发现,被捉住,被开肠破肚,被解剖,被置于显微镜下观察,但对我们而言,它们却仍旧是个谜。
这是一个令我们忐忑不安的谜,这个谜之怪异几乎让我十分反感,因为它让我们思绪混乱,心神不宁。我们如何看待一个用身体的一侧呼吸的生物?它们是一种反常的步行者,与其他各种生物大相径庭,它们背朝地,腹朝天。在许多方面,昆虫都让我们感觉是一种十分别扭的生物。
另外,昆虫因其小而让人产生误解,它们的器官让我们觉得十分怪诞,十分吓人,因为我们的肉眼难以看清它们,对它们的构造与功能难以弄清。但凡看不清楚的东西都会让人忐忑不安的。因此,人们见到它们时干脆将它们踩死算了。它们是微不足道的,那么地微不足道,以致人们对它们也就不去考虑公平与不公平的问题了。
分类方法我们有的是。我们自觉自愿地接受了一位德国梦想家所作出的那个决断,他只用了一句话便了断了这件公案:“上帝创造了世界,但魔鬼创造了昆虫。”
但此人并不认为自己被打败了。对于哲学家的那些体系以及孩子们的恐惧(哲学家与孩子也许是一回事),他作出了如下的回答。
他首先说道,正义是普遍存在着的,个头的大小与法律毫不相干;而如果人们认为可以假定权利是相等的,普遍之爱可以使天平倾斜的话,那么爱则是倾向微小者的。
他认为,以相貌去判断昆虫,去谴责它们的一些我们并不了解其功能的器官,那是荒谬的。它们的大部分器官都是一些专门的工具,是多达数百种功用的工具;昆虫既是一个大的破坏者,又是一个大的制造者,它们是杰出的工业家,是生命的积极的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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