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阿隆:“介入”历史

    对阿隆而言,他的历史观首先意味着一种切身观察,既能深入其中,又能抽身而出。在他看来,历史首先意味着自我的经验和意识,只有从自身的认识开始,走向对他人的认识,然后分析那个使我理解他人的客观精神。其次,只从自我出发是无法完整把握住历史,“只有成为他者,才能理解整体”,即是说只有成为他者才能理解整个历史,因为所有的文明都是他者。但是这正是历史的诡计所在,成为他者是如此困难,这也是整个历史认识的困惑和难点所在。阿隆的一生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纳粹主义的兴起,苏联共产主义兴起,冷战主义,法国的学生运动,对各种政治和历史的态势都有着平和而理性的认知。正是在这种对照的语境中,他才逐渐形成了一种清醒的“介入”姿态,而不是一味狂热地拥抱革命。在他看来,历史中存在着理性,正如存在着关于过去的知识。但是,终极的理性或知识无论是否存在,都是靠不住的,只因为我们根本无法达致那个目标,因为我们本就是历史中人,局内人的历史身份剥夺了我们整体视野,令我们无法做出整体而全面的判断。正是这种立场,我们才能理解为何他对马克思主义如此警惕,而对波普尔的《历史主义贫困论》如此推崇。在《历史讲演录》中,他多次提到了波普尔对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正是因为马克思主义声称可以预言未来和历史发展的方向,仿佛历史就如自然有铁一般的规律可以循规蹈矩,按部就班。

    曾有人在阿隆生前问在他的众多作品中最满意的是哪一本。他的回答撇开了那些应景性质的论战之作和报刊作品,最终选择了三部作品:《历史哲学导论》、《历史和暴力辩证法》以及《克劳塞维茨:思考战争》。而在我看来,更应该加入那本他在去世之前完成的《雷蒙·阿隆回忆录》和《论自由》。从这些作品中,至少我们能感觉到,阿隆对自己的清晰定位,最为渴望,不是评论家、记者、教师,而是哲学家,而他显然为身为没能写出自己所期望的伟大哲学作品而感到遗憾。对阿隆而言,历史只是一个插曲,哲学才是他的伟大抱负,所以他总觉得不如萨特,因为萨特完成了自我的写作夙愿,而他自己深陷现实的深渊,被历史的宏大图景所迷惑,力图在历史的迷雾中,找寻到一种历史意识的途径,探索历史的存在意义,被人长久的孤立和误解也无所怨言。但历史往往是公正的,至少在他去世之前已经让他意识到了这种公正的评价,正如美国历史学家托尼·朱特所言:“阿隆就像密涅瓦的猫头鹰,在长夜将尽、曙光微露的念头把智慧送达法国知识分子手中;但是对他的作品及其长期孤独迟到的赞赏,却又模糊了他对法国公共生活英雄般的赞美。阿隆不是道德家,但他的整个职业人生构成了一场以理性对抗历史的赌博。他赢得了并被第一时间承认为一代最伟大的异议知识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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