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鸟鸳鸯淘书记

  《旧书与珍本》的作者是两位成功的小说家,劳伦斯·戈德斯通和南希·戈德斯通夫妇。但是对于藏书这行当,身为作家的他们也还是门外汉,所以也不免遇到一些类似的尴尬事。比如去提特勒斯古旧书店那一次,跟店主聊天自我介绍,说起夫妇两人都是作家,“接下来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店主根本没听过他们的名字。要知道,在古旧书店,当代作家基本是无人问津的,他们关心的是已经成为历史一部分的作家。对于作家来说,买来的书是用来阅读的,他只关心书籍中文字蕴含的知识和意义;对于藏书家来说,买来的书用来收藏的,他关心的是书籍的来源和流传。戈德斯通夫妇曾花了五元淘到了一本约翰·斯坦贝克的《月落》,此次在提特勒斯书店看到了同样一本《月落》卖到了150元,他们第一次意识到同样的书的不同之处,差距在哪里呢,“第一版出版样张”。他们“不耻下问”地咨询了古旧书店的“专业人士”:“出版样张?它也是第一版的一部分,就是在印刷过程中发现错误之前已经印出来的那部分。”换句话说,藏书家不但收藏第一版的古旧图书,还会极力搜索那些第一版中有着极为罕见的错误,后世之中再也找不到同样一本书的古本和珍本。

  我身边认识许多爱书的朋友,论及藏书,谈得最多的是册数、毛边本、签名本、禁书如此等等。好像董桥在哪篇文章说过,如果你没有五千册以上的书,根本就不好意思说是藏书。呜呼,现在看来,就算有了几万册也不会厚着脸皮称自己藏书家,真正的藏书家不在乎多少书,而是在乎藏了多少原装本、献呈本、签赠本、关联本、硬板简装本、配补插图本、摇篮本、第一对开本……天哪,我头都大了,根本搞不清还有什么本,甚至根本不知道有些版本是什么意思。

  我们跟随《旧书与珍本》中的戈德斯通夫妇这对儿成功的小说家,菜鸟鸳鸯藏书家,四处搜寻旧书店查找图书,还真长了不少见识,了解书背后的许多八卦趣闻。比如马尔克斯在美国出的第一版《百年孤独》,当时的马尔克斯在美国还默默无闻,第一版销量惨淡,出版商一气之下甚至把库存的书都销毁了。谁能料到马尔克斯随后就获得诺贝尔奖呢,《百年孤独》自然也水涨船高,那些被销毁之前发行的第一版成为珍本和稀本收藏物。

  我们还从中还看到赫尔曼·麦尔维尔的藏书,他在一本威廉·戴夫南特爵士的《作品集》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这些就是以后创作《白鲸》的来源。戈德斯通夫妇看到这样的书,立刻意识到“这本破旧的书卷是无价之宝。像托马斯·杰斐逊的书信原稿一样,是美国历史的一部分”。读到这里,我一边为他们高兴,一边还有些感叹:这就是我们这些菜鸟和藏书家真正的区别,见到一本十九世纪的作家留下的笔记原稿就已经激动万分了。

  还记得写《玫瑰的名字》的大作家艾柯在访谈中说,他有五万册藏书,其中有三十来本“印刷初期的珍本”:“所有在印刷术发明之日直到1500年12月31日这一期间印刷的书都叫做‘印刷初期珍本’,拉丁文incunabula。它们是印刷书籍史的‘摇篮’,包含所有十六世纪印刷的书籍。一般认为,古登堡的四十二本圣经(可惜没有任何年份说明,也就是古本最后几页都会有的相关信息)印刷年份为1452~1455年。”要是戈德斯通夫妇看到了那样的书,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晚上跟朋友聊起戈德斯通夫妇的趣事,朋友告诫我说,千万不要藏书,很容易上瘾不说,而且是投资无底洞。余生晚辈,读书已是不易,哪有学养资格和金钱资本奢谈“藏书”二字。至于说,我们为什么喜欢读别人的藏书记,可能是因为无论藏书也好,读书也好,从中收获的愉悦是相同的。就如同藏书家爱德华·纽顿琢磨买珍本书的理由,想来想去最好的理由只有一个:他觉得买了会比没买开心。心同此理,我读了就比没读更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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