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几年,我是旧书店的常客。这里只说一处,那便是北京路古籍书店二楼。既是古籍书店,自然有线装古籍,但我买不起也兴趣不大,于是从来不看,只挑便宜的旧书与特价新书。我的几本八十年代版格雷厄姆·格林、海因里希·伯尔都是在那里三五块钱买到的,《一个自行发完病毒的病例》竟只卖一元,使人吃惊。北京路是寸土寸金之地,有次我站在二楼窗前弯腰检书,听得下面市声喧嚣,上面售货员自在闲聊,真有别具洞天之感。到了2005年再去,遍寻不着,以为是自己糊涂,后来才知确是全换成卖V CD的了,叹一声北京路终于还是容不下一处清净地。
读《旧书与珍本》,才知道美国的旧书店也是其貌不扬的:伯克希尔图书公司“空气中散发着怪味,像是几十年发了霉的橱柜的味道,又像是化肥味”,布鲁斯·格温特和苏·格温特书店“房间里一切都不成样子,地板是松动的,墙已经变形了,书架也被压得扭曲了”,布拉特尔书店紧挨着一个快餐比萨饼店和一间律师阅览室,约翰·桑德森珍本书店则干脆开在店主家的地下室里。
但里面大有乾坤。
《旧书与珍本》是世纪文景“西方书话”系列(现在似乎改叫“文雅的疯狂”丛书了)的一种。我曾经很喜欢读书话,后来逐渐失去了兴趣,再后来终于敬谢不敏,因为这种文体看似风雅,实则没多少有营养的东西,无非讲些淘书经历罢了,读书的事本就无可无不可,硬要说成多么三生有幸的事,就有点无聊。不过《旧书与珍本》还好,因为作者两夫妻没摆出那种过于矫情的姿态,他们一开始就是菜鸟,原本只是想买一件生日礼物,20美元以下的,却一步步陷入了这个大坑,直到花700美元去买1874年版由泽恩斯多夫装订的两卷本《荒凉山庄》。“噢,天哪!刚才我们花了整整700元!”一走出书店的门,他们就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了——如果我某日昏了头花6000块人民币去买一本周作人的原版书,也会发出同样的惊呼的。
译者文笔轻快,好读得很。小小的遗憾在于里边提到的某些作家与作品,如果能够用已有的通用译名,则会更便于读者查找。比如吉卜林比吉普林更常见;约瑟芬·泰有点陌生,但约瑟芬·铁伊可是老熟人了,内地至少有三个出版社出过她的小说;自从傅惟慈把雷蒙德·钱德勒的《Big Sleep》译作《长眠不醒》之后,说《深度睡眠》就比较别扭了;约瑟夫·海勒的《往事》一般译作《出了毛病》;福克纳的《八月的光辉》一般译作《八月之光》。还好,这是小问题,初级外国文学爱好者都不会感到迷惑。
除了这个,我在读的另一本与书有关的书是《一本书是怎样诞生的》(张林桂、张涵佳著,印刷工业出版社2010年7月版)。作为一个爱读书的人,多少应该对一本实体书的用纸、印刷、装订、设计等概念懂一些才好。我有个朋友叫何典,对国内出版界大行其道的无线胶订深恶痛绝,多次在我面前念叨锁线订的好处。那时候我对何谓无线胶订何谓锁线订毫无概念,唯有点头称是。如果你也想了解什么是胶装什么是骑马订什么是滚金口,这本由一家印刷公司的创始人写的书,绝对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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