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频频“使用”和不断“神化”鲁迅的过程中,相当长的时期以来,在鲁迅研究领域中,在少数的人群中,逐渐形成了一种“假、大、空、霸”的作风、学风和文风(以下简称“假霸风”)。这种“假霸风”阻碍着鲁迅研究的正常发展,甚至把鲁迅研究引导到弯路上去。这种“假霸风”的特点是: (1)不赞成认识论的“先有事实,后有概念;有了历史,才有史论”的基本常识。他们不赞成“有几分材料说几分话”,不赞成“论从史出”,而是主张“观点统帅材料”,主张“史料要为观点服务”。他们常常“主题先行”,不合乎“主题”的史料,甚至恰恰证明“主题”不能成立的史料,就弃而不用,就千方百计地搞瞒和骗;根据“主题”的需要,他们片面地“使用”史料,甚至“改造”史料,“创造”史料。这样的例子很多,收入本书的好几篇文章中都涉及这方面的事例,在此不赘。 (2)重人言,轻史实。学术研究首先要调查研究史实,科学的人言当然应该重视,但不能把道听途说、无从核实的言论,当作“指导思想”。某些人不是在研究史实上下工夫,却常常企图以某种人言,来封住学术讨论中的不同声音,甚至企图以此来吓唬不同意见的人。例如,“鲁茅信”未经鲁迅起草或过目或事先知情,它不是鲁迅的文字,是不应编入《鲁迅全集》的,这几乎已成了学术界的共识,可是有人竟一再宣称这是“上级领导批准”的。事实到底怎样?这到底是尊重领导还是要领导来“担责任”?是谁同意在报刊上作这样的宣传?这样宣传是不是为了吓唬人或为了封住不同声音?用这种办法来推脱自己的责任、压制正确意见,是不是一种霸道行为? (3)常常企图使用学术以外的力量,来压制论争对方,来封住对方的声音,是“假霸风”的又一特点。最常见的就是“打棍子”、“戴帽子”的手段。例如,有的研究者论证“鲁茅信”不是鲁迅的文字,是不应编入《鲁迅全集》的,这本来是一个学术问题,可是有人竟发表文章称:“那岂不成了敌对势力常常攻击我们的‘共产党造谣’‘欺骗人民’吗?”并威胁说:“难道‘革命’居然可以这样无耻吗?”甚至还说:“有的人就是极不乐意看到有关鲁迅和共产党有亲密关系的史料。”在学术性讨论中理屈词穷后,就企图用这些政治陷害性质的“大帽子”来吓唬和压服论争对方,甚至企图给对方制造政治上的麻烦。这类例子我在文章中已举出不少。“假霸风”还有一种经常使用的手段,就是向领导部门写告状信,向报刊编辑部打电话或写信施压,向报刊编辑部的上级领导控告编辑部的“问题”,以借助非学术的力量打击论争对手,打击发表论争对手文章的报刊编辑部。在我国,每个公民都可以向领导部门和领导写信,但反映情况应该属实,而且学术上的争论,难道也要领导来作行政裁决吗?他们就是这样的善于制造事端。本来是学术争论往往就变成了人事纠纷,变成了幕后的权势之争,而这正是他们的希望。所幸的是现在各级领导已越来越注意作风民主,越来越注意听取不同意见,“一封信可以整倒一个人或一批人”的事已越来越少了,甚至是不可能的了。 (4)“假霸风”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不断提出很有用心的耀人眼球却经不起推敲的口号。“保卫鲁迅”就是他们喊得最响的口号之一。这其实是一个给论争对方贴标签、往自己身上拉大旗的口号。论争还没有开始,胜券已在他手中:你是“挑战鲁迅”的,我是“保卫鲁迅”的,你还敢与我争论吗?照他们的说法,鲁迅的光辉是靠他们的“保卫”才得以存在,否则早就被人推倒了。在新版《鲁迅全集》出版后,不少人对书信部分和旧体诗部分意见纷纷时,有人又提出了“以圣徒般的虔诚修订《鲁迅全集》”的说法以标榜自己。但是人们很快就发觉这说法在理论上是错误的,观其实践则又是虚伪的。他们一边弄虚作假,一边却又亮出“求真”的旗号。对于这些口号,我已在文中作了评论,在此就不重复了。 (5)“假霸风”还有一个特点,即硬伤性错误多。“假、大、空、霸”的东西,几乎都是在热热闹闹、轰轰烈烈或杀气腾腾的情况下出笼的。而真正的学术研究是需要坐冷板凳的,是要费心费力的。硬伤性错误的造成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不肯坐冷板凳、缺乏学识而出错;二是根据某种“需要”而存心造假。我书中谈到了这两种硬伤,可供读者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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