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盖茨比》作者短篇小说代表作
年轻人昂格尔受邀去珀西·华盛顿家过暑假,未想却踏入一个如童话般不真实的奢华世界。为保守华盛顿家族秘密,他必须一辈子留在这里。不甘心委身于此的昂格尔决意一搏。作品笔法夸张,菲茨杰拉德发挥他对于短篇小说的控制力,将幻想叠加在日常生活场景中,以意象化的描绘和比喻创造富于诡异诗意的文字。小说中,作者对于当时的中产阶级面貌和对金钱财富的矛盾态度纤毫毕现。
1
蒙大拿的落日,像一个巨大的淤痕悬挂在两座高山之间,向一片发炎的天空伸展着一条条暗黑色的动脉。在这天空下面,在遥远的地方,匍匐着菲希村,渺小,阴沉,为人们所遗忘。人们这样传说,在菲希村住着十二个人,十二个忧郁、莫测高深的人,他们从这片几乎寸草不生的岩石上吮饮贫乏的奶汁,这片山岩似乎有一种神秘的滋生的力量把他们生了出来。他们变成一个与世隔绝的种族。菲希村的这十二个人好像是一种什么族类,大自然起先心血来潮把他们生了出来,后来经过再次考虑,又把他们抛弃了,任凭他们自己去挣扎,去灭绝。
远处,透过那乌青色淤痕般的落日,荒无人烟的大地上有一长串灯火在蠕动,菲希村那十二个人像鬼魂似的聚集在简陋的车站小屋旁,瞅着这趟从芝加哥开来的横贯大陆的七点钟快车通过。横贯大陆的快车不知出于谁的权力,每年在菲希村约摸停靠六次左右,每逢发生这种情况,就有一两个乘客在这里下车,登上一辆总是从暮霭中出现的四轮轻便马车,向着如淤痕般的落日驶去。观看这种无谓的反常现象,在这些菲希村人中间已经变成一种礼拜的仪式了。但也不过是观看而已;他们身上并不存在任何幻想这类生命所必需的品性,能使他们惊异或者思索,要不然从这样神秘的探视中可能会产生出一种宗教信仰来。但是这些菲希村人是超乎一切宗教信仰之外的——即使是基督教的最微小最原始的信条也无法在这片贫瘠的岩石上获得立足之地——所以,这里没有祭坛,没有教士,也没有献祭;只有每天晚上七点钟在那简陋的小屋旁静默的会聚,一群会众祈祷某个黯淡无光、萎靡不振的奇迹降临。
在这样一个六月的夜晚,那个伟大的司闸员注定这趟七点钟快车应该在菲希村卸下它载运的旅客或货物。如果这些菲希村人能把什么人奉为神明的话,他们很可能会把这个司闸员奉为神圣的主宰。七点过两分,珀西·华盛顿和约翰·T.昂格尔下了火车,在这十二个灵魂出窍、张目结舌、面露怯色的菲希村人眼前匆匆走过,登上一辆显然不知从哪儿来的四轮轻便马车,便驶去了。
半小时以后,暮霭已凝成黑暗,驾车的那个沉默的黑人,向他们前面黑蒙蒙的地方一个黑蒙蒙的人影打着招呼。回答他的呼喊的是一只明晃晃的圆盘向着他们转来,像从深不可测的黑夜里闪出一只含着恶意的眼睛。当他们驶近时,约翰看出那原来是一辆巨大的汽车的尾灯,他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大更豪华的汽车。车身是用一种比镍更富丽、比银子更轻的闪闪发光的金属制成的,车毂装饰着绿黄两色相间的珠光几何图形——那到底是玻璃还是宝石,约翰不敢妄加猜测。
2
“上车吧,”珀西对他的朋友说,他们的衣箱已经给扔到乌木色的车顶上了。“很抱歉,我们不得不让你乘那辆马车跑这么远,可是当然,让火车里的旅客或是菲希村的那些被上帝遗弃的家伙看见这辆汽车,那是不行的。”
“天啊,多好的车!”这声惊呼是由车子的内部装饰引起的。约翰看到车内的装饰以金线织物作底,由无数块宝石和锦绣编织的精美华丽的丝毯构成的。两个少年尽情享受的两只扶手椅,座位铺的是一种起绒的料子,但是看起来好像是用各种不同颜色的鸵鸟羽毛梢织起来似的。
“多好的车!”约翰又一次惊异地叫了出来。
“你说这玩艺儿吗?”珀西笑道,“啊,这不过是一辆当作车站接送车的破烂儿罢了。”
这当儿,他们正穿过黑暗向那两座高山的缺口驶去。
“一个半小时咱们就到了,”珀西望着钟说道,“我还可以告诉你,你会看到一些以前从未看到过的东西呢。”
如果这辆汽车只是约翰可能会看到的东西的一种前奏,那他的确是准备好让自己吃惊的。在海地斯城流行的那种纯朴的虔敬,是以对财富的真诚崇拜和尊敬为第一信条的,要是约翰在财富面前不感到惶恐谦卑,他的父母对他这种亵渎神明的行为就会吓得逃之夭夭。
现在他们已经来到并且正驶进两座山的缺口,路几乎立刻变得更加崎岖了。
“要是月亮能照到这里,你会看到咱们是在一个大峡谷里。”珀西说。一面竭力想从车窗口望出去。他对着送话器说了一句话,男仆立刻打开探照灯,一道巨光扫过山坡。
“尽是山岩,你看到了吧。一辆普通的汽车跑半个小时准得颠成粉碎。事实上,除非你认得路,否则你就得开一辆坦克才能通过这座山。你留神看,咱们现在正往山上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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