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缪斯》收入了著名美籍华裔女作家谭恩美30余篇散文,篇幅不一,各具特色。沉浸于这些文章,你将洞悉一个真实的谭恩美——她在怎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母亲的教育对她的写作有着怎样的影响;她的初恋,与美国丈夫的相处;她在遭遇意外得以幸存之后的感慨;参与《喜福会》拍摄的历程以及其间的种种趣事。《我的缪斯》,将带我们邂逅作家谭恩美的灵魂。
致读者
此书是我对生命的沉思冥想,其中包括我在8岁时用到的种种比喻,比如我把书籍比作一扇扇打开的窗户,照亮我的房间;也包括我在为母亲写祭文时的想法,我试图总结她的一生,还有她给我的生活以及写作带来的影响。
我用“缪斯”为散文集命名,因为其中多数篇章是偶得之笔,并非正式的论述。文集中收录的有些是我在各大学府演讲时的讲稿,篇幅较长;另一些篇幅短小,特别是那些在几近绝望的时刻完成的短文,比如为追忆我的编辑、超凡脱俗的费思.塞尔而写的一篇颂词;再比如一次劫后余生,我发给朋友们的电子邮件,那次险些让我丧生的意外还上了全国新闻;书里还收录了一首我写给丈夫的情诗,虽只寥寥数语,但在我的写作生涯中,却是最严格的一次历练。我收录了一些比较长的文章,比如其中一篇写到电影《喜福会》制作过程中的感悟和体会。当时一位记者发来传真,提出若干问题,我一股脑儿把想到的都写出来作为答复。结尾时,还不知道下一步将发生什么。在注释中,我对后来发生的事进行了后续说明。
《洛丽塔》带给我无穷的阅读乐趣
“你最喜欢哪本书?”多年以来,在公共场合一直有人问起这个问题。按道理,我早该有个斩钉截铁的回答。但被迫选择一本最喜欢的书总会让我感到恐惧,就好像学生时代等着别人接受我做他们的朋友。
我还经常被问到这样毫无创意的问题:如果被困在荒岛上,除了《如何走出荒岛》,我随身会带什么书?我想我会选择纳博科夫的《洛丽塔》,它总带给我无穷无尽的阅读乐趣。
我常常反复阅读这本书,只为书中令人叫绝的文字表达。纳博科夫曾说,希望自己的小说所追求的境界俨如“美学的狂喜”,在阅读这本书时,这也正是我所体验到的。我非常喜欢《洛丽塔》的慧诘、奥秘、嘲讽,还有与文章风格协调一致的韵律,这些都让我深深痴迷。特别是书中带有“野餐、闪电”(picnic,lightning)的那一段,在所有文学作品中,我认为这是最为悲壮、雄浑和诙谐的意象,就像是微缩的奇异景观。每次阅读《洛丽塔》,我都会深深迷恋起英语。而且我所认识的作家,几乎每一位都曾沉醉在《洛丽塔》诗一般的梦境中。
注释版的《洛丽塔》内容更加丰富。这一版本由艾尔弗雷德.阿佩尔做了详尽的注释,还附有纳博科夫本人写的后序。注释部分大概有小说篇幅的一半那么长,内容极其精彩,令人感到写作是一种享受。阿佩尔注释的内容从法国短语、双关语、诗歌到书中涉及地理和昆虫方面的资料,甚至汽车宾馆的名字、高速公路的路线图,这些他都一丝不苟地进行了说明,还有很多是纳博科夫自己的解释。
这个版本很像是电影的DVD版,影片结束时加入了额外的精彩镜头,导演会站出来解释车祸镜头是如何拍摄的。在这一版本中,读者了解到小说很多细节的设计都颇具匠心。
16岁,我与他擦肩而过?
我对纳博科夫的喜爱另有个人因素。1968年,是幸运或是命运使然,母亲带着弟弟和我迁居到瑞士的蒙特勒,那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小城。纳博科夫从1959年开始直到1977年去世,都住在镇上。虽然不能确认自己是否曾经见过他,但我能回想起他曾住过的蒙特勒皇宫饭店,那是坐落在日内瓦湖畔的宏伟建筑,法国阿尔卑斯山脉倒映在如镜般的湖面上。我和朋友们经常路过这家饭店,边走边向对方身上丢烟蒂。1968年,蒙特勒只是个小型的旅游胜地,毫不夸张地说,我认为自己很可能曾和纳博科夫擦肩而过。
现在,我仍然能想象出这样一番情境:我穿着绿粉相间带花的裙子,散着一头齐腰长发,去与男友弗朗兹约会,他在阿尔卑斯山上的一家咖啡厅等我。我去距我家大概50步远的地方乘缆车,沿着山势上行百英尺,可以到达阿尔卑斯的Les Avants,很多人喜欢去那里捕蝴蝶,纳博科夫也是其中之一。
缆车的长椅上坐着一位老者,准确地讲,是在年仅16岁的我眼中的老人,但我猜他至少也有60岁。他戴着一副猫头鹰似的眼镜,穿着斜呢纹的夹克,脚上是坚实的棕色鞋子。一只手拿着一个捕蝶网,膝头放着一本素描本,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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