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世纪有段时间,盛行于弗留利一带奇特的宗教活动引起了教会的注意,尽管他们对此无计可施,而这个地区正是德意志、意大利和斯拉夫民族习俗的交汇处。这里指的是“慈善的行者”(good walker)的仪式性团体,他们从生来有胎膜的人中选出来,在一年中的某些夜晚恍惚出神或陷入深睡,这时他们的灵魂(有时以小动物的形式)离开躯体去参加战斗,他们拿茴香束当武器,为了一季收成的命运而反抗巫师组成的类似团体。他们还行医诊病,有着其他行善的法力。卡洛·金斯伯格认为他们的活动是曾一度在中欧广泛流传的祈求丰收的仪式,但是到了这个时期也许主要盛行于弗留利(还有立陶宛,出于自l7世纪末起对仁慈的狼人这一极其相似制度的记载)这类边缘区域,同时他暗示斯拉夫甚或乌拉尔山、乌拉尔河-阿尔泰山的影响,这些当然还须留待民间宗教方面的专家下判决。 然而,他这部极其通俗易懂的作品要表达的真正旨趣却不在这里。宗教裁判所(多少受到其代表对弗留利方言的无知,还受到威尼斯共和国的猜忌等障碍)没有弄清是什么催生了“慈善的行者”,因而竭力把他们纳入易于归类的属于异端的巫术活动中去,还逼迫其牺牲者承认参加了最为凶暴的半夜拜鬼仪式。更有甚者,这样荒谬的行径居然成功了。一系列调查和审判从1570年代展开直到1640年代,金斯伯格先生从各种档案中摘录的细节,展现了“慈善的行者”在此时十分敏感的教会的压力下渐渐把自己归为巫师(尽管尽力保持他们仁慈的职责)的过程。毫无疑问,对于他们来说,受到残酷的迫害而向巫师转变来得如此之晚,实属侥幸。教会插手农民的传统活动在这一事例中的主要影响表现在最终将导致这些活动衰亡。 书中个案发生在一时一地,但是对于“巫术”的一般研究,它同样中肯,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在此我们不同意玛格丽特·玛瑞把它当作对基督教充满敌意的古老的地下宗教,而认为它是很早就与官方正统宗教建立起共生关系的仪式性活动——最初本南丹萨(benandanti)认为他们自己是反抗恶魔、拥护基督的斗士——但是在教会的政策下他们被迫走向反面。(被告中有个人认为他们的活动与“土耳其人、犹太人和异教徒”的活动相似) 卡洛·金斯伯格此书的旨趣也不仅在于他对16至17世纪宗教、魔法和巫术这一自1966年以来被广泛关注但却相当专业化的论题的探索,“复原这一时期农民的心理状态”才是他的初衷。近年来书写那些观点几乎无据可查之人的历史成了一种普遍的尝试。正由于此,后来这些研究作品构成了人文科学的绝大部分。金斯伯格的功劳在于,在勒鲁瓦·拉迪里的《蒙塔尤》之前很久,他就认识到——与常常被假设的相反——宗教裁判所的资料让我们捕捉到了它的受害者的声音,让我们得以复原他们智力领域、公众和个人生活。它让一位具有高度技巧,最重要的是,极富想象力的史家做到了这些。但是已看过金斯伯格后一本书《奶酪和蛆虫》的读者将不用听我在这里赘述他的技巧和想象力。在这部早期作品中他作出了对探索大众意识的史家来说极具蛊惑和刺激的研究。有幸的是,你会发现这种研究在1983年比远去的1966年所具有的魅力要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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