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而退——《华尔街的肉:我从股市绞肉机中死里逃生》跋

    我坐在中国香港文华东方酒店的酒吧,时差让我昏昏欲睡。这是在1990 年代初期一趟浪费时间的营销之旅,我要和太平洋地区的基金经理人会面,听起来似乎颇有异国情调,实则苦不堪言,和“俄亥俄州死亡行军”差不多,要在不到一星期的时间里马不停蹄地拜访东京、首尔、台湾、香港、新加坡,再返回纽约。我跟和记黄埔集团的一位客户约了在酒店的酒吧碰面,再共进晚餐,去吃北京烤鸭。
    我正在调和杜松子酒(Tanqueray)和汤力水(Tonic),不可思议地看着身边那家伙连喝四杯博德尔斯(Boodles),四杯都是一饮而尽,杯子边搁着片柠檬。他看起来很眼熟,一眼看上去就觉得他是华尔街交易大厅里的家伙,穿着细条纹西装、白领蓝色衬衫、黄色佩斯利涡旋纹花呢领带,加上吊裤带。
    “你是债券交易员,对吧?”我脱口而出。
    “没错,待会儿要和一位在生意上长期受我照顾的营业员一起吃晚餐,在和营业员打交道之前,我得先润滑一下。我叫尼克。”
    我笑得更大声了点,问道:“你是哪家公司的?”
    他说的是富来明斯银行(Flemings),或是施罗德(Shroeders),还是巴林银行(Barings),我记不清了,反正就是众多英国机构之一。他问我:“你呢?”
    “摩根士丹利,纽约的。”
    “哦,你远道而来啰。你是买卖公债的吗?”
    “不是。”
    “那我猜猜看,做转换债的?”
    “错。”
    “垃圾债券?”
    “错。”
    “该不会是衍生性产品吧?”他一脸怀疑。
    “也不是,”我很难为情地说,“其实,我是研究部门的啦。”
    “喔。嗯,那就是这行业的文明世界啰。”
    他咕噜喝掉最后一杯博德尔斯后就走了。
    直到今天,我还是不太确定他是否就是那位交易失误导致损失窟窿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把巴林银行搞垮了的“A钱大玩家”(rouge trader)尼克·李森(Nick Leeson)。谁知道呢?他其实挺有礼貌的。

    华尔街像个“推挤坑”

    这行业的文明世界。嗯,这简短的形容词倒颇有几分贴切。华尔街其实像个“推挤坑”(mosh pit),交易员对着电话大喊,营业员吆喝着最新的生意,投资银行业务人员争抢着上市承销业务,研究部门呢?嗯,就算是文明了,我也不知道这对我是好或不好,反正就是文明世界吧。
    身为分析师,你其实并没有真正置身于华尔街每天的战场:某一部分股票飙升、价格上下波动、打电话给有钱的客户兜售生意、争夺投资银行业务、喊叫等等。
    你站在场边,买进、卖出、交易、这些是华尔街机器的苦活儿,分析师心想,我才不管你们怎么交易呢,反正你们好好完成交易,能让我有钱可领。大多数交易员的交易台都准备了可以含服的碱式水杨酸铋(Pepto-Bismol );我办公室里则摆放了《齐格特指南》(Zagat's Guide)和棒球赛时间表。没错,我花了不少时间在交易大厅(简直就是没有栅栏的动物园)流连,但庆幸的是那只是我短暂停留的地方,我从没搞懂过这些家伙是怎样赚钱的,我也不想知道。直到后来,当交易员、营业员和投资银行业务人员无法赚到足够钱来养活研究部门时,分析师才开始卷起袖子一起干苦活儿,变成投资银行业务人员。
    研究部门也许是文明世界,但我天天去上班,担心自己对英特尔、电脑业或日本厂商有没有充分掌握了解呢?或者,是否有我没考虑到的新市场会造成我负责的股票价格波动呢?我在一个大型的、繁忙的公司里工作,但是,我像个企业家,演着独角戏,市场会决定我是对还是错,每天的价格波动或许会对我造成一些打击或给我一些帮助,不过,大家只会记得我的精彩演出——就是六个月或一年后还有人记得的那些很棒的分析建议。
    要是我的股票推荐有效,客户或营业员不会打电话来向我道贺,但是,六个月后,他们会打电话来问:“你的看法怎样?”经年累月,他们会知道你对了或是错了,你的声誉就这样逐渐累积建立起来,你的纪录并非留在纸上,而是留在客户和同事心中。你不需要告诉他们,他们自然会知道。
    但是,你会感到疲倦,因为你总是在不确定性中逆流而上,你总是在事后批评自己,你总是想对电话那头喊叫:“我六个月前告诉你以15元买进英特尔,现在已经涨到42元了,你才来问我该怎么做?谁叫你不听我的话,把你的头伸进烤箱里烘吧,你这头笨猪!”不过,从自己口里真正说出来的话又不太一样了,听起来很像是门德尔松说的话:“你知道的,在一段时间前我就已经推荐建仓了,虽然我还是继续维持我给出的‘买进’评级,但我会等价格疲软下来后才进货。”(翻译一下:我六个月前就叫你买进,你偏不听,现在赚头少了。我是白痴,但我绝对不会公开承认!)每当我发现自己嘴巴讲出这种垃圾话时,我就会把外套挂到门后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在下午2点半时走向电梯,装作是去买杯咖啡,其实是回家!
    在华尔街,人人都会碰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或“我到底在这里干吗?”的困惑时刻,有时候,困惑更深时的念头是:这一切到底代表什么呢?
    就某方面来说,它代表一切。华尔街是资本主义强盗上路行劫的用武之地。如果没有华尔街,资本主义之轮和经济全都动不了,我们全都会变成奴隶、愤青,或该死的烙牛肉饼,或以上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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