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盛世才释放了许多带镣囚犯。永康患有自大妄想症,自以为是基督徒,他是以寻找父亲的行为,表现出了最严重的人类弱点。他的同父异母兄弟金顺子,成功地刺杀了新疆主席杨曾新,由于态度傲慢,思想狂妄,他成为整个新疆最引人注目的景观之一,但是他以为自己是在替母亲复仇,他长期忍受着一种殉难的痛苦,以及他的躁狂症所招致的无数灾难。尽管他的个人欲望十分严重,你仍把他列为另类边疆英雄之中。但是你处理他的方式与处理其他人不同。你让他从土匪成为国军长官,结果在这个自我陶醉的人身上,产生了更为复杂的人性效果。解放军进新疆时,永康放他出狱,他在获得自由后,陷于一种他从未经历过的被遗弃和孤独的处境中,让他感到羞辱。最后,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后,他主动去喀什噶尔看父亲德光,没有想到,德光的三个儿子第一次见面时,金顺子死于同父异母兄弟德宝的枪口下,德光死于儿子金顺子的枪口下,而永康的卫兵一枪击毙了德宝。从此,永康的思想变得比较实际了。
傅查:“人性”在这里的含义是相当复杂的。良心和道德,不断地被人否定,被人讥讽。对于边疆移民来说,这正是他们争取获得自由的生存要素。永康因此而得到承认,而且他以为许多外来者,都与他形成一种共谋关系而心醉神迷。因此,他无法从中直接感受到的现实中解脱出来。譬如,在“文革”中,解除了枷锁之后,周围人的冷漠和敌意束缚了他,使他那种空洞的自由受到限制。他在缄默中被释放,而陷于一种不被承认的、徒劳展示自己的真实中,因为他不再是一个心灵景观,甚至不断受到羞辱和批斗,因而再也不能趾高气扬。后来,受到羞辱的不是他当官时的化身,而正是他的存在本性。因为自由已被政治游戏束缚与取代,使他陷入绝望的孤独,奚落的审判已被一种忏悔的独白所取代,而这种语言在他的缄默中逐渐枯竭,整出狂妄与凌辱的表演,已被冷漠所取代。从此,他受到了比坐牢和枷锁更真切的禁闭,完全成了囚徒。李静陷入越轨范畴,而她认为与耻辱无关。她变得清白了,不再是迫害者。罪恶感转移到内心,并向他人显示,她不过是被自己的傲慢所蛊惑,敌对者的面孔消失了。她不再感到罪恶的存在,而是感到自己不再受到关注,人们转移了反抗的目标。其他人不过是在自己前进时,不断后退的一个界限。虽然永康被解除了枷锁,但是他的心灵又带上了耻辱的枷锁。他感到自己受到惩罚,但是他由此又看到了自己无辜的迹象。虽然他摆脱了各种肉体惩罚,但他必须证明自己是无罪的。他的苦难曾是他的光荣,他的人性解放,必然使他受到屈辱。面对道德围观者,他没有抽身退步,仍然期待着人类另一个遥远而美好的早晨。
记者:在《秦尼巴克》里,你把幻想的形象变成了现实,尤其写到“文革”时期时,理性与疯狂不断地展开对抗,生活的天意像乾坤倒转了。如果永康能借想象力,完全真实地预见现实,那么现实还有什么用?你让他20多岁之前就经历了一切人生苦事,那么你让他活到90多岁有什么用呢?他的晚年变得太离谱了,太可笑了,不适应现实了。在一定意义上,道德欺骗了他,如果他心甘情愿,那么道德欺骗使他受害,把他骗入政治游戏,简直可以说,通过欺骗把他交给了上帝。“文革”时期的批斗,就是一种对人性的摧残,这种摧残和压制是最彻底的。人性恶没有真正被消除,而是直接渗进各种事物中。禁闭、监狱、地牢甚至酷刑,都参与了一种非理性游戏,一种“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游戏。
傅查:我还要祝福永康,因为他一生都追求了严肃认真的生活。在无序世界里,他的存在意味着经受了人生考验。尽管厄运笼罩着一切,他仍然在日常现实中,寻找着个人存在的完美性,他不像世俗那样无情地评判恶人坏事,在于确实希望完善,而不是把这一笔勾销了事,从而毁灭自己,也不是把厄运当作梦幻来接受,而是在现实中谦虚谨慎地渴望人性的高贵性与完美性。所以,在无数次的灾难中,他不再有任何严肃认真的语言,只能用沉默不语来对付,并在沉默中回到了现实。在一种最终沉默的意识中,他仅仅表示一种可悲的人性,而且只有在这一点上,才可能重新有一种人性语言,因为他已成为一种公认的罪状。永康的沉默不语,是那一代受害者生活的一个基本结构,这与批斗时的彻底坦白相辅相成。永康待人宽厚,他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后,还希望更好的时代来临,会有人性援助降临,一切都会好起来。他就这样不放弃人性的高贵形象,这就是他的使命,一生没有留下越轨违戒的劣迹。对他的苦难,我们何必大惊小怪呢?在那种年深日久的伪道德中,越轨违戒的主题早已经控制了道德的源头本身。在完全不同的一种意义上,永康得到了人性高贵一面的援助,使他更加坚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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