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中国男性作家中,我喜欢傅查新昌的心灵姿态,喜欢他对女性的尊重,更喜欢他充满睿智的叙述话语,独特而深刻的思想,这常常令我思之回味。或许是由于我们的祖先都是东北人,同饮过东北冰山上积雪化成的水的缘故,那股民族的魂,让我们彼此信任而又亲切。
我这个人的特性,命中注定要追求完美的。在完美的一天早晨,我收到了傅查新昌寄来的长篇小说《秦尼巴克》。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含着墨香的书,由此正式拉开了一部史诗的序幕。在迫不急待的阅读中,一切都沉于母性命运的思考,不仅被这本书震撼,同时一线柔顺的阳光,投射到我的生命之上。傅查新昌笔下封建权力母亲(灵格尔)、非理性母亲(梅芳)、冲出封建囚笼的缠足母亲(罗美贞)、道德母亲(芙蓉)、英雄母亲(素花)、理想母亲(安娜)、苦难母亲(金晓慧)、异化母亲(那音芝)、政治母亲(李静)、当代母亲(新芳),无一不受到男权社会的糟蹋与蹂躏,令人震撼。我瞻前顾后,追忆自己读过的中外名著,从来没有被哪本书如此感动,流过这么多眼泪。
如果把傅查新昌的《秦尼巴克》,或者说把这个男性作家的作品放在张洁、王安忆、铁凝、方方、池莉、蒋子丹、迟子建等较为传统的女作家中,加以审美判断、研究和阐释,那么,《秦尼巴克》在是后现代语境中的话语颠覆,他颠覆了这一批女性作家的终极关怀,并在颠覆中给予女性极大的尊敬与关怀。这种尊敬与关怀,是同张欣、须兰、孟晖、周洁茹、卫慧、棉棉、戴来等女作家,或新锐女作家的作品中,表现的那种肉体化、欲望化、对抗化、表演化、倾诉化的姿态,是迥然有别的。在《秦尼巴克》里,傅查新昌作为一个男性作家,以后现代语境中的反讽叙述,把众多女性放在特定的历史性苦难中,对社会上和文学创作中的男权主义,进行了多元角度、多层面的深刻批判。在“英雄-父亲-丈夫”都无可奈何的战乱中,在男人都战死疆场的危机关头,面对沙俄侵略者,那些女人表现出了何等伟大的形象。在明确标榜英雄主义的年代,女人“嫁汉吃饭”、“传宗接代”和“嫁狗随狗”的观念,与已经崩溃的英雄主义行为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次次让人心颤的人性冲突。在我有限的阅读视野里,具有代表性的女作家有:林白、陈染、徐小绑、徐坤、斯妤、海男、虹影、孟悦等,她们的作品有的激进,有的偏激,多少使人有些生畏,营构出浓馥的私人化的氛围和语境,如陈染的《私人生活》、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这些作品中也有价值和意义,但这种写作像一场世纪末的“造山运动”,已经在后现代性语境中丧失了威力。
《秦尼巴克》以特殊的意义,以区别于一些女性小说的背景与传统,从创作主体方面说,他以男性独有的经验与体验,对男权中心主义文化,进行了后现代性的解构和颠覆。正如傅查新昌说的,这是一本“献给我们的母亲”的书,不管他笔下众多女性的遭遇,看上去是多么让人愤怒,我没有激起过对他的恶感,纵观这本书的整体构想,尽管有对女性具有玩弄、贬低、亵渎的描写,但即使描绘令人讨嫌的妓女时,也倾注了深切的同情与关怀。尤其他笔下的那些边疆母亲们,能驯服任何野兽,化腐朽为神奇。
边疆,在中原人来讲,即大漠以北,那里的土地一片荒凉,那里的男人如野狼般蛮荒,那里的女人像冰山一般的神秘,甚至于那一批批边疆移民,都是些难辨叵测的流放囚犯。边疆是动荡的,有史以来中国的边疆,不断的被周边国家的觊觎所困扰。为了巩固边疆的安定,清朝末期锡伯族的祖先带着安邦定国的历史使命,从生养自己的东北第一故乡,历经生与死的长途跋涉来到了新疆。在这注定了要为国拼杀的使命中,男人意味着不断的死亡,而女人的肚子则成了传承命脉的象征,也是一场顺应、冲突和分野的象征。
在“新女性”文学颇有些落俗时,我读了傅查新昌的《秦尼巴克》,并与林白的《说吧,房间》进行了比较,林白笔下的“新女性”充满了力量,坚定无畏,容光焕发,不光不会呼天抢地,反而会有把丈夫的情人拿来开玩笑的心情。无论这是弘扬还是反讽,都能让人感知到女性的一种新的精神状态和写作姿态。而作为男性作家,傅查新昌的《秦尼巴克》,从一个与女人和人类生命有关的早晨开始,到另一个同样与女人和人类生命有关的早晨收场。这既是作家对母性形象的重新界定,也可以视为他对母性是生命之源身份的一种价值认定,他从宏观角度着眼,用嫁汉、分娩、私奔、战争、苦难、道德、宗教等不同层面,作为一种纵深探索,把女人放在特殊的历史意义的生存活动中,表现出英雄主义时代背后的反讽意味。“好男儿一个个死在战场,锡伯营成了寡妇营”,这为我们探索关于“母亲形象”的命名提供了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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