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过客

我仔细算了一下,大概已经几十次造访纽约,在纽约居住的时间加起来也有好几个月。除了上海,纽约是唯一给我家的感觉的城市。

  我一直没有勇气写关于纽约的文字,因为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纽约,也不知道该怎样描述我对于纽约的感觉。最近读了上海书店出版社“海上风”丛书中的两本佳作——李欧梵的《浪漫与偏见》和巴宇特的《迷失上海》,却促动了我一吐有关纽约的感想。这两本书虽然都不是专门写纽约的书,但是其中有关纽约的描述却让我倍感亲切。

  十年前当我在一个雪夜第一次到达纽约时,就迷失在这座城市的机场里。我是在肯尼迪机场转机去纽约州首府奥尔巴尼,探望在那儿读书的太太。我乘坐的韩亚航班一路上麻烦不断,也许是等候时间太长,我认识了同机的牙医焦医生,考虑到我转机的时间太紧,焦医生让家人用车送我到美洲航空公司的候机楼,不知道为什么司机迷路了。我看着车窗外厚厚的积雪,担心会错过当晚这最后一个航班,听着司机咒骂迷宫般的机场道路,我禁不住猜想纽约这座城市是否特别容易迷失。

  我仔细算了一下,大概已经几十次造访纽约,在纽约居住的时间加起来也有好几个月。除了上海,纽约是唯一给我家的感觉的城市。对于纽约的了解我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的旅游者,除了烂熟于心的曼哈顿,皇后区的法拉盛、森林小丘、长岛城我都曾经小住过。纽约街头的一些市井生活画面已经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记忆之中。法拉盛是后起的唐人街,市面兴旺、生活便利,中国人的所有需要几乎都能轻易地得到满足,但是街道杂乱,卫生状况不佳。森林小丘是富人区,街道整洁清静,但是没有多少纽约的气息,倒是有几分纽约上州或者新英格兰的味道。那里规模不大、灵巧精致的各种杂货小铺却是一道迷人的街景。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居住时间最长的长岛城,长岛城和富豪云集的长岛完全不沾边,只是一个轨道交通便利的普通老街区,集聚了希腊人、犹太人、中国人等各个族群。从百老汇地铁站的高架车站下来,我常常会去面包店买新鲜出炉的面包,也会在希腊老头的报摊上买一份中文的《世界日报》,街角上的匹萨店也是我喜欢光顾的地方。只有在长岛城,我才感觉自己过得就像一个纽约客。

  但我实在搞不清我自己究竟是否真正了解纽约,虽然我可以在曼哈顿游走自如,轻松地推开一扇扇门、并在其中流连忘返。麦迪逊大道上的Talbots专卖店,是我和太太同时前往纽约时,必须不厌其烦、频频拜访的地方。我太太固执地认为这家店虽然没有伦敦摄政街的专卖店奢华,也没有波士顿昆西镇品牌起源地的折扣店便宜,却在款式与售价、品牌文化与店铺风情之间找到了最佳的均衡点。

  当我一个人在纽约街头游荡时,我当然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服饰店里,我情愿在Soho、格林威治东村和西村看街景、泡咖啡馆或者逛书店。47街、57街上的那些雅致书店去几次也就够了,不值得过于纠缠。12街的Strand堪称世界上最大的旧书店,好是好,可惜已经成为旅游地标,再说楼梯上爬来爬去找书不容易,价钱也不便宜。我好歹有自己的购书地图,哥伦比亚大学附近的迷宫书店是个好地方。不过,迷宫书店大涨价之后,我基本就不愿意再“长途”跋涉了。而喜欢在Soho、格林威治村一带的小书店里期待惊人的发现。

  我对于纽约书店、咖啡馆的良好感觉,在巴宇特的面前常常不堪一击,她随口说出的店名都是我闻所未闻的。我也曾跟随她去过几家书店、唱片店和咖啡馆,在赞叹不已之余,沮丧地发现自己仍然不过是个旅游者。但我还是欣喜地发现自己不是一般的纽约旅游者。在波士顿客居的一年里,到纽约去已经成为了我一两周就要爆发一次的思乡病。于是,纽约唐人街就成了我进出纽约的必由之路,因为我搭乘的是最便宜的唐人街班车,尽管车资最后变成了匪夷所思的10美元。李欧梵先生大概是我在哈佛遇到的唯一一位不仅喜欢纽约唐人街,而且乐意搭乘唐人街班车的教授,难怪他在30年前就写下了这样的话:“我发现自己对于美国的‘中国城’的感情更深了,外国人越把它视为罪恶之源,我越把它作为我心目中的圣地。”

  虽然我只是纽约的一个匆匆过客,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和巴宇特一样体味怀特关于纽约的名言:“纽约最微妙的变化是不挂在嘴上,而挂在心头的。”

  (作者为上海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所长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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