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事实说话》:敬一丹与“焦点访谈”

  然后,琢磨鱼头怎么处理。先说政策背景,说宏观形势,这是《焦点访谈》惯用的方法。这样开头多半接一个“然而”后直奔主题,直打七寸。比如:
    国家明令禁伐天然林,以保护江河源头的生态环境,然而,记者在漓江源头采访时却看到,大片天然林被砍伐。
    也有以细节引入的。比如:
    北京的一个小学生在作文里这样描述:“灰色的天空上飘着彩旗,我的风筝升上了灰色的天。”
    老师问他为什么总把天写成灰色的呢?小学生说:“我看到天经常是灰的。”
    灰色的天空在很多时候并不是由于阴天,而是由于空气污染。现在空气污染困扰着很多城市,人们能够感觉到空气在恶化,却说不清楚空气质量状况到底是什么样。人们呼唤着“让空气透明起来”,这里有双重的期盼--盼望着空气本身洁净透明,也盼望着空气质量状况有相当的透明度,让公众知晓。
    还有从故事开始的。比如:
    有一位中年人曾经跟我说,他小的时候从来没有看过儿童戏,当儿童剧《马兰花》被拍成电影以后,他一下子就被迷住了。电影放完清场了,他就赶紧藏在一个别人发现不了的角落,等电影再放映的时候,他又溜回来,就这样他一口气看了七场《马兰花》。后来当他终于走进了这个剧场,看到真人演的《马兰花》的时候,已经当了父亲,他是带着孩子一块来的。他说带孩子来看戏,因为孩子已经到了该看儿童剧的年龄。而他自己来看戏,是为了补上小时候的遗憾。为了让今天的孩子少一些这样的遗憾,儿童艺术工作者在台前、幕后忙碌着。    
    运用大屏幕,也是一个办法:
(中国贫困地图)    对这张地图我们都不会觉得陌生,这是我们12亿人的家,同在一片土地上,日子过得却不一样。我们大多数人已经有了温饱的生活,然而还有一小部分人至今仍然生活在贫困之中。这张地图上的黄颜色代表现今中国的贫困地区,它包括着592个国定贫困县,7000万贫困人口。那么为什么要用黄颜色呢,我想黄颜色有一种警示作用,它在提醒着我们,按照国家“八七”扶贫攻坚计划的要求,任务非常艰巨,时间非常紧迫。
    鱼尾,比鱼头要多一些评论色彩。事情看完了,观众有一种期待,看主持人如何评说。点评不在多,能不能把话说在点儿上还得看对鱼身子的琢磨是否透彻。我做鱼尾时,有些话尽量不用。比如:我们必须……各部门应该……大家要……这种指令色彩的语言像是政府,像是首长,不像主持人。
点出要害,揭示实质    前几天还被黄赌弄得乌烟瘴气的地方,为什么警方一来,就变得干净了?种种疑点让人不能不问:是谁走漏了风声?是谁通风报信?是谁在充当保护伞?
提出更深一层思考    环保专家告诉我说:这五种颜色代表着空气质量的五个等级。蓝色和绿色最好。黄色属于中度污染,粉红色和红色已经属于重度污染。看到标志污染的曲线在黄色和红色之间徘徊,看到我国一些城市日渐严重的空气污染状况,我们能为空气,也是为我们自己做些什么呢?把空气质量告诉公众还不是目的。随之而来的保护治理措施,才有望把我们带到更透明的空气当中。
引发想象,达到言犹未尽的效果
    在我即将完成这个节目的时候,我特意编辑了一组绿色画面作为背景。这绿色是我们采访时一路追寻的颜色,是西北沙漠大片黄色基调上的亮色,也应该是伴随着沙沙和翠翠们长大的颜色。
    一路上,我们这个节目的摄像一直在说,到西北沙漠上去画画,只需要带两种颜料--十管黄的,一管绿的就够了。我想我们今天去画沙漠是这样,但愿我们再去的时候,多带一点绿颜色。
    在演播室做“红烧头尾”时,我会想念当记者当编辑做“鱼身”的时候,我担心自己总是对付这头尾,快接不上地气了。有人说《焦点访谈》的点评艺术可以设一个研究课题,可以是讲课的一个题目。这个说法让我觉得这些年的红烧头尾没白做。
    借《焦点访谈》的光,这些年听了不少溢美之词。然而,真正让我动心的,是另外一些话。它让我感受到--
真正的爱护    我曾收到过这样一封信:
    尊敬的敬一丹女士:
    就目前黄金时间的《焦点访谈》而言,让人有一种避重就轻、舍本逐末、不痛不痒之感。恕我直言,大部分题材别说是“焦点”,连热点都不是。应该有勇气寻求反映人民心声的突破。当然,这需要责任感和骨气!当今中国之社会无论从政治、经济、文化的各个层面来审视思考,其状态、运作、走势都令人忧心忡忡。文化(泛指)没有茅盾,更没有鲁迅!新闻媒体不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不贴紧时代、不贴近真理是新闻媒体之悲哀,国家之悲哀!现在的许多文人被吓怕了、学乖了,固然令人理解和同情,但一个新闻工作者只会亦步亦趋,追逐名利是缺少良知的。
    您的气质、风度、风格等屏幕形象令我肃然起敬,故写信给您,并借助您提点关于《焦点访谈》的意见。
    《焦点访谈》在选材上要更上一层楼,祝《焦点访谈》越办越好!
                                               袁俊波
                                         1995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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