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上路。记者心理就是有些特别,几乎是以“惟恐天下不乱”的心态期待路上出点儿事,车匪路霸也好,乱设卡收费也行,可是,走啊走,连个小毛贼也不曾见到。 终于,在接近南京长江大桥时,遇到有人强行扣车,众人猛虎扑食一般扑将过去公开采访,当事人是一群,记者也是一群,好一场混战。 公开采访,虽有声势,但也有局限,如何更真实地记录下路上那些不如意的事,我们寄希望于“隐性采访”。 3月18日,寂寞多日的货车终于派上了用场。这货车上“运载”的玻璃从外面看不见里面,从里面可以看见外面,“玻璃小屋”里隐藏着我们的摄影师,外面的情景可以尽收眼底。车到芜湖,先导车报告:前方有人截车,强行洗车!摄像、录音各工种各就各位。车一点点靠近,果然被拦住了,扮成货主模样的记者走下车与拦车人周旋,一边说一边把那人引向玻璃前面没遮没拦的最佳角度。一道玻璃,隔开了采访对象的戒备和防范,却没有隔开我们自己人的默契。玻璃外,那拦车人生拉硬拽,软说硬说,反正你得交钱洗车,交钱不洗也行;玻璃里,录像带一圈圈转着,真实地记录下这一切。这一组镜头拍得痛快淋漓,我们又把电视记者独有的长处发扬光大了一回。 “隐性采访”屡屡成功,《焦点访谈》年轻的记者们大受鼓舞,然而,乐极生悲。车队5辆车,两天里坏了两辆。人尚健,车已乏。眼见夕阳西下,天色已晚,大队人马困在路上如何是好?只好让大部队换车先走,留下几人料理病车。分手时已见暮色,年轻的女记者唱起《祝你平安》,那歌声通过车载电台传到每个人的耳里、心里,让人差点儿掉下泪来。沿途大部队时常派出采访小组,几次分分合合,总让大家复习着惜别重逢的感情,有时是癫狂地燃放鞭炮,有时是深情地热烈相拥,全不是平日时办公室和楼道里那种点头加微笑的方式了。在路上,似乎比在别的地方更让人相互靠近。 在南昌规模宏大的立交桥上,我们整理着一路上的思绪。立交桥作为连结道路的最现代的交通设施,体现出规则的力量。懂规则,守规则,就能在桥上桥下畅通无阻;没规则,就寸步难行。沿途看到那些不如意的事,不都是因为没规则吗?一路上,我们看到农民在修村道,政府在整修国道,条条道路,织成网络。若没了路,没了网,便也没了和世界的联结。我们走在路上,拍在路上,想在路上,仅仅是为了路吗? 从北到南,崎岖三千里。频率为464325的车载电台前呼后唤着,车队一路前行。我们三渡长江,经九华山而不入,过庐山和衡山也只有远眺的工夫,急匆匆只能看路上风景。安徽的菜花,江西的红土,湖南的湘竹,该黄的黄,该红的红,该绿的绿,倒也味道好极了。 车上10日,3月24日,我们终于到达终点。 深圳又是风又是雨,迎接了我们。结尾的镜头在风雨中?似乎不像风和日丽那么光明,细一想,不也挺像我们走过的路吗?干电视记者这一行,半世光阴路上忙,这一路,让我们好好地体会了一下“在路上”的感觉。这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路,既表现了我们的状态,也表现了丰富的社会生活。“在路上”的状态,让我们永远不会停下脚步,不管是在风里雨里。 于是,我们在深圳皇岗口岸的风雨里,拍下了《在路上》的最后一个镜头,背后,是通向世界的路。 《在路上》这个节目播出后反响强烈,管路的交通部和常在路上的司机、旅人上下叫好,公路“三乱”得到遏制。看到我们的节目有这样的社会效果,我得到极大的精神满足,当记者,就得当这样的记者。前沿的感觉,真是过瘾,真是酣畅淋漓! 特别节目就像过年过节,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人多势众,掩盖了个人的弱势;接下来我动手做常规的《焦点访谈》时,很快就发现了,我-- 有点儿不适应 不适应的还不是快节奏,也不是高强度,忙啊,累啊,都还没有超过办《一丹话题》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不太适应《焦点访谈》特有的短兵相接、富有锋芒的批评报道。 在报道假种子问题时,我记录了当地受害农民的愤慨之情,也记录了政府采取补救措施的积极态度。有人问:这是批评报道还是正面报道?我说不清,我只是想两个方面的内容加在一起才是事情的一个完整过程。 在采访因失误印错了地图的出版社时,我想,曝光以后这家学术出版社的日子更不好过了,我最好不采访社长;面对年轻的责任编辑,我又不忍起来,这一过失如写进业务档案,会耽误他将来晋升职称吧?心里这样想着,嘴里说出的话也就没了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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