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萧耳专访:枕河而眠的人,听着轮船汽笛声入睡|《鹊桥仙》

  但是我们经历的“小镇做题家”人生一点不苦啊,我们记忆中除了在学校上课,很多时间就是在外面玩,可以说玩得昏天黑地,书中这群发小,以及我生活中的发小,彼此的友谊虽然也来自于同窗生涯,比如男生女生学习上“别苗头”,学霸之间为了名次也有竞争意识,但这些一点也没有压迫到我们的精神世界,我们还有大量的时间是在玩耍,浪游。

  比如书中写易从靳天戴正他们读了武侠小说就想自己写武侠小说,那个年代还没有电子游戏,我们课间也常常谈论那些天马行空的东西,包括外星人未来宇宙世界历史地理这些,喜欢玄知识,我们一点都不呆板,求知欲非常旺盛,中学有一阵我狂迷玛雅人,到处找跟玛雅人有关的资料看。我记忆中还有很多快乐时光跟打牌有关,从小学起一直打牌到高中考大学前,可以用“疯狂”来形容。考大学最后几个月夜自习,我还看课外书看得乐不可支,在静静的自修教室突然爆发出笑声,笑得停不下来,我记得是看闲书《镜花缘》。

  当时我觉得都没啥好复习的了,就用做数学难题和看小说打发高考前2个月的时光。而书中的靳天也是因为高考前无所事事,跟着一帮差生去游荡,经历了“杀狗”事件,这个事件是真实的。这是我们这一批“小镇做题家”们的真实,几乎没有被“做题”这件事压抑过,反倒是像《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那种特别明亮的感觉。我们也追星,追歌星,追足球明星,我那时候就开始买《足球世界》了,开始收藏普拉蒂尼和莱茵克尔的海报了。

  但是回过头来说,我们这一代人从小经历的不安全的事情要比现在多多了,比如夏天淹死的,触电电死的,年年都有。我童年记忆里,夏天晚上到处去看死人。有时候我觉得现在的“做题家”们比我们可怜多了。

  《鹊桥仙》的主角们都是小镇精英,当时并没有谁上过补习班,但是我们江南小镇整体对读书这件事是很重视的,成绩好一点的孩子都知道自己要考大学,考出去。回过头来看,我们都觉得自己是在中国改开上升梯里搭车的幸运儿。其实我们那代上了大学的“小镇做题家”并不是最幸运的,最幸运的倒是高考差了几十分没上大学的,我的很多没上大学的同学直接就“招干”了,就是现在的直接当了县机关的公务员,而且在各个大家公认很不错的局里上班,生活也不错。还有一些初中毕业就上了中专的,因为那时候国家最缺人才,我们大学毕业后还找不着北呢,他们毕业后意气风发。跟现在的考公盛况比,我们那一代没考上大学的同学们轻松就获得了,这只能说是时代托起了一代小镇人。

  那时候,城乡差异还是巨大的,但城镇差异并不明显,我所在的县中学也有一些好老师,但在我们毕业那年,好老师一个个回了杭州,回了上海,考研出去了,最后的一个学期也成了我们和好老师们的告别季,印象深刻。

小镇上的“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
  南都:在《鹊桥仙》这部小说里,我觉得你处理是和故乡的关系,和青春岁月的关系,和逝去的岁月的关系。但对过往岁月的记忆往往是零散的,混沌的,也是缺乏跌宕起伏的。你是在哪一刻开始觉得能从混沌中抽出一条线索,或者开辟一条道路,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能把栖镇和栖镇上一群人的生活有条有理、有滋有味地讲述出来?在写作的过程里,有没有“此路不通”或者自我怀疑的时刻?是怎么解决的?

  萧耳:
这个小说在真正动笔前,大约构思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就是要怎么写。当我想到故乡小镇的时候,眼前就会出现两张网:天上一张网,就是我们儿时夏天夜夜抬头看的星云网,星罗棋布海阔天空,通向未知与神秘,想象的远方和异域。整个七八两个月,梅雨季一过,我们的夜晚就是躺在河边乘凉,看天聊天。另一张网是河和桥交织的水网,河流也能通向外面世界。我最终小说的结构,也就是把天上一张网和地上一张网缀起来,小镇主人翁们所有的过去、当下和未来就在这两张网中。就像许地山说的,我们都是“缀网劳蛛”,但是我在小说中传递的世界观,其实也没有这么消极。

  你说的一条线索或道路,我自己写的时候是想从一张12岁的老照片开始,这张老照片一启,就交代了四位主人翁他们的上一代都是认识的,他们初一开始就到了同一个班级,然后想到人生容易聚合的大事,无非是一场场婚礼和葬礼,这个有点像英国电影《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的安排,我书中写了美枝的婚礼、靳天的婚礼,让靳天和湘湘重逢的一场栖镇婚礼,四个发小超山企业家同学钟晓伟女儿的婚礼,和刘晓光的葬礼。这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再加上中国人最在乎的春节回老家,他们的半生也过完了。

下一页 第一页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