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车厢装的都是零部件,没有平躺睡觉的地方,人只能直挺挺坐着。左右摇晃的大木箱子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大概这使父亲想到了他的母猴,他安慰我,又仿佛自言自语——一会儿到前面的平顶山站,我带你下车找个能睡觉的车厢。
半夜,列车猛地晃动一下,父亲叫醒我,应该是到平顶山了。摸黑下了车,尽管很小心,脚下碎石仍被踢得跌跌滚滚。我们沿着车厢向后摸索,一直走到最后一节,都没发现有敞篷的,一节节闷罐车厢故意和我们作对似的,门死死咬着。
我们又灰溜溜摸黑跑回来,蜷在原来的位置上,身上的汗黏着衣服,冷。
我责怪父亲为什么不扒那些有门的车厢,父亲很生气,说你没看见那些门都锁上了么。我说明明有一节没上锁。父亲连忙呵斥我,说他不会坐的,也不允许我们坐的,因为有一次他就扒的那样的车厢,路上大概是睡着了,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锁上了,他在黑乎乎的车厢里敲了三天,最后人饿得只剩一丝气息儿才被检修工发现。那种车厢被叫做闷罐车,所以,后来父亲一看见闷罐车就心慌,他是吃过它的苦的。父亲大概为刚刚自己的语气过于激动而歉疚,转脸低声和气问我饿不饿,便从篓子里拿出一只在家准备好的馒头递过来。我别过头不看他,咬着嘴唇继续赌气。
还有多久到?我问。
哦,父亲愣了一下,很快的,他说,为了解释他所说的“很快”,父亲又补充道,真的,很快的,你看到列车头上写着“郑局平段”吗,这是从襄阳开往平顶山的;等到了平顶山,再扒车时,就是“郑局商段”的,我们就能到商丘了;到商丘再坐“上局徐段”的列车,可以到江苏徐州;再坐上标有‘上局南段’的机车,我们就到达南京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