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现代人,我们把古人看得太古了|《祥瑞:王莽和他的时代》

  可以追溯一下,比如师丹曾经给皇帝上书,主张取消货币,他认为在汉朝天下的种种社会问题,特别是贫富分化,以及有一些强者掠夺了许多土地等不公平的现象,都是因为货币,就要把货币取消。假如这样的人要是当了皇帝,或者成为帝国的主政者,他会不会也做出这样的事?显然也是会的。

  所以王莽的很多措施通过这样的案例、史料来看,并不是王莽个人脑子发昏要做的事,可能是当时一些儒家士大夫的共识。从这个意义上说,王莽还不能算是教条主义者,而是当时的社会发展的程度还不很高,但是又有一定的积累,遇到这样的一些社会问题,人们肯定要想办法去解决。古人不会觉得自己是古人,他就是当代人,要解决自己面临的社会问题的时候,想象力也就那样了。那时候没有电脑,没有网络,也不可能实现大数据,所以他们提出的一些措施、一些行为在今天看来是教条的,但在当时看来也许很多人是支持的。

  第二个是王莽做的措施很多,如果抱着对历史人物的理解和同情的态度去逐项分析,会觉得王莽或者是当时的儒家在出台这些政策的时候,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和原因,比如改名这件事,王莽要给郡、国改名,我们觉得这件事情非常不可思议。马伯庸先生写过一篇文章,专门把王莽改名的事做了分类,这篇文章非常有意思也非常荒诞,但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当代人很难理解古代时名实相合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李若晖老师写过一本书,叫《久旷大仪》,里面很精辟地分析过一件事叫“指鹿为马”,他指出一点,秦朝的政治基础是法家,法家的律条建立的基础是名实相符的观念。汉承秦制,西汉继承的很多东西都是从秦朝来的,有很多法家的东西,不然没法统一、统治这么大的帝国。

  名实相符是什么意思?举一个例子,比如“种树”是一个名,名后面就有种树的实,这就是名实之间的对应。把树苗运过来,地上刨个坑,把树放进去,浇上水、培上土,这个事叫做种树,写下来就是两个字“种树”,这就是名实相符。

  法家的律条是什么呢?只要有这样一件事,有这样一个名,就要把名和实之间的联系给规定清楚,比如说种树一次种几棵,种的时候间距多大,挖土挖多深,大概是这样的意思。

  既然规定好了,老百姓就得照着这么做。做了,社会的名实基础就得到维护了,社会的意识形态和整个社会都稳固了;不这么做,社会就危险了。赵高指鹿为马,不是要分清谁是我的朋友,谁是我的敌人,而是它破坏了秦朝得以立国的名实相符的原则。

  为什么要通过这个例子来看王莽改名的事?就是因为按照当时儒家的社会原则,他的理想主义要求必须把一些东西的名字改过来。可以说王莽改得过多过勤,他应该慢慢改,但他可能一下子都给改了。通过这个方式来重新认识改名这件事,王莽并不是纯粹的泥古不化,而是当时的社会对名实相符的风气构成了建立新朝的逻辑。要建立新朝,为什么不是汉朝?不这么做,就是没有遵守当时的承诺,包括讥二名这件事,人的名字必须是两个字,姓一个字,名一个字。这件事在王莽的措施里不是很突出,但却是完全贯彻了这个原则。

  为什么东汉早期的人名,比如刘秀、邓禹,一直到三国的刘备、张飞和诸葛亮,名字都只有一个字,很少看到有三个字的名字,这件事就是王莽正儿八经搞起来的,一直贯彻了。如果这是很荒诞的事情,那为什么整个东汉一直在认真地遵循这件事?同样的,理解王莽很多看起来特别教条、泥古不化且理想主义的措施,我们不一定要认为他的头脑是不是疯了、傻了这样。换句话说,这些措施和他自己的政治能力并不是完全冲突的。

王莽是“穿越者”吗
  程衍樑

  如果单把王莽作为西汉末年有很大权力的历史人物拎出来,确实很多行为在当代人看来有难以理解的地方,但回到历史情景里,不光是王莽,像汉哀帝搞再受命这套,虽然没有真正的搞成,包括他也希望把帝位禅让给董贤,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他作为皇帝也接受了五行受让的,所谓的汉家天下终究要交给外姓人的一套不能算是政治理念,可能是神学的观点。这在当代人看来非常难以理解,很难用近世的政治家的眼光,用实用主义的视角来看待这些比较务虚的命题。

  从这个角度,你怎么看待近些年,最早像胡适之先生提出来说,王莽是1900年前的社会主义者?今天也有很多人根据王莽的很多举措,包括国有化,名实的政令上的改变,而认为他是一个穿越者,带来了非常多的“未来”经验,你怎么看待这些说法?

  张向荣

  在今天聊之前,我说过一句话,每当社会上出现一个新的思潮,王莽就会多一个标签。所以,胡适说王莽是社会主义者,和我们现在说的社会主义其实不是一回事,那是胡适说的社会主义,当时欧洲盛行社会主义思潮,胡适说的就是当时的社会主义,而今天很多人说王莽像一个公知,诸如此类的都是似是而非的判断,反而会造成我们理解王莽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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