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柯 把生命当作一件有待塑造的艺术品

    米歇尔·福柯(1926-1984)法国哲学家、社会思想家,20世纪被引述最多的人文科学学者之一。他对文学评论及其理论哲学、批评理论、历史学、科学史(尤其医学史)、批评教育学和知识社会学有很大的影响。代表作有《疯癫与文明》《性史》《规训与惩罚》《临床医学的诞生》《知识考古学》《词与物》等。

    詹姆斯·米勒的《福柯的生死爱欲》,在引进中文版15年之后再版,引起学术界的关注。过去20多年,是福柯学术著作出版的井喷期,每一本福柯著作的出版,都带来福柯思想阐释的新维度。虽然福柯已去世34年,其思想却总是穿越时代的迷宫,击中时代症候的靶心,无论是法国的五月风暴,还是伊斯兰革命问题,福柯的学说总是绕不过去的思想资源。

  生命作为一件艺术品

  正像福柯多变的思想风格,透过米勒这本传记,我们同样看到福柯生活中的多重面孔。福柯正是阿兰·巴迪欧在《爱的多重奏》中描述的那类哲学家,他是学者,这毋庸置疑;他同时是战士,他的身影跃动在法国五月风暴、伊朗革命、突尼斯学运中,其学术思想和生活本身都是对种种成规和界限的挑战。此外,他还是爱人者,面对那个胆怯的同性恋学生,他说,不要怕活着,更不要怕死亡。成立监狱调查小组,关注难民问题,边缘人群议题从来都是他关注的对象。最后,他也是一个艺术家,对于福柯来说,人的生命本身就是一件有待完成的艺术品,人应该赋予生命本身以风格。福柯的学术思想与其风格化的生命样式紧密相连。

  尼采说,“作品原来都是其作者的个人坦白,都是一种无意识的,未被注意到的传记”。在福柯看来,每一本书都是其个人经验的产物。米勒的这本《福柯的生死爱欲》,遵循的就是这样的宏旨。一方面,他谨慎地以福柯的学术生涯为线索,将福柯的思想置于法国战后的知识分子群像中,勾陈福柯著作背后的思想路径和精神血缘,另一方面,在梳理福柯学术思想的同时,米勒勾勒出了福柯学术思想与哲学生活之间的隐秘线索。

  相比于其他的福柯传记,米勒并没有陈列福柯的生活细节,而是突出福柯哲学生活中的关键性事件,勾勒这些事件与其学术转变的关系。洛杉矶浴室的极限体验,突尼斯学运的参与,监狱调查小组的成立等等,这些越界经验不断将福柯的认知界限推到极点,反过来又促进了其思想的转变。然而,米勒的书写并非是有关福柯的传记式批评,米勒不是去围绕福柯的著作,在其生活中寻找佐证,而是反过来围绕其生活,使得福柯的思想和著作不断地反思其生活,福柯的著作也是其哲学生活的一部分。因此,在米勒这本书中,福柯的思想和生活互相促进,互为印证,是生产性的关系。在这里,生命本身被思想赋予了一定的风格,而生命与思想的界限在互相促进中不断翻新。

  福柯把生命当作艺术作品锻造的理念,其对哲学生活与思想关系的阐释,集中呈现于他对古代犬儒学派的研究中,米勒在这本传记中也对这一思想进行了阐发。古代犬儒主义者把生活当作真理展示的舞台,他们全部的思想都体现在其生活方式和行为范式中。他们过的是一种暴力的生活,赤条条的一无所有的苦行生活。福柯本人正像他笔下的古代犬儒主义者一样,针对世俗规范的权威,时常进行一些挑衅性的对话。其说真话的勇气,惊世骇俗的生活方式,是对世俗成约的拒绝和越轨,“是剥光,打碎面具、铲除锈迹、发掘洞穴、强烈地还原和缩减为生命的基本状况”,这样的一种被赋予思想形式的生活,直言的生活,促使人们反思那些所谓的条规和界限,促使人们去关照自己的内心。这也是福柯的生活所展示的,他的生活和他的思想渐渐重叠在一起——知行合一(这恰恰是现代犬儒主义不具备的),他的生命就是真理展示的剧场。

  将生命看成是一件有待塑造的艺术品,这就意味着对自我的不断批判和创造中,自我面孔的不断变化。人有其固定的本质吗?在尼采的上帝之死之后,福柯提出了人之死。对福柯来说,人的概念只是在现代知识型的语境下由学科和知识建构的产物,它必将随着现代知识型的瓦解而消失。在《词与物》的结尾,福柯写道,“人会像大海沙滩上的一张脸,被轻轻地抹掉。”人的概念,人的本质,是由许多历史偶然性造就的规则建构的。对于每个个体,“每一个人在世界上都有一条仅供自己走的路”。对于福柯来说,人与自身的关系,不是认同的关系,而是不断变异的关系,在不断的越界体验中改变自己的思维和认知,以一种非常规的方式去思考,成为另一个不同于原初的自己,从而让生命成为一件有自我风格的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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