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城汾州的东面耸立着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峰,连绵起伏的山峰阻挡住了东去的道路,却也无私地奉献出丰富的物产。于是,许多年前四处奔波的先民们便在一处山泉响叮咚的山脚下停下了迁徙的脚步,筑窑而居,采集而食,开荒耕作,繁衍生息,山底便成为一个乡村的名字,连那座无名的山峰也有了一个好听而响亮的名字--悬泉山。
    在悬泉山一带,山底村的双生老汉是个让人翘起大拇指交口称赞的好猎手。要想成为一个好的猎手,必须同时具备两个条件:一是胆子大,二是枪法好。
    猎人的对手是潜藏在深山老林里的飞禽走兽,狭路相逢勇者胜,胆子小了不要说打到猎物,恐怕自己反倒会成为猛兽的一餐美味。
    据说,双生老汉年青时曾经孤身一人在深山老林里过过夜。你想,黑灯瞎火的深山老林里一片阴森恐怖,胆子小的人想一想都会浑身发抖。天黑透后,乡民们都替双生捏了一把汗,不过人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天亮时,一个零件不差的双生大摇大摆地从莽莽苍苍的山林里走了出来。不过,乍一看时人们不禁吓了一跳,只见野鸡、野兔、獾子之类的猎物环绕在双生的前胸后背,让人们误以为迎面走来的是一只怪兽。灿烂的阳光照射在如同阳光一样灿烂的双生的笑脸上,他仿佛是一位凯旋归来的将军,那些令人垂涎的猎物便是他的战利品。
    论起枪法,双生随身带的那支猎枪要打鼻子是绝不会伤到眼睛的,什么百发百中,百步穿杨之类的赞美之词他一概是受得起的。有一年,村里来了个首饰匠,双生怀里揣着一枚“袁大头”来给媳妇打戒指。像往常一样,他肩上扛着那支擦拭的散发出宝蓝色亮光的宝贝猎枪。村里灰头土脸的一群孩子把双生围在中间,叫唤着让他讲讲打猎的趣事。有个靠近双生的孩子好奇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去触摸笔直的枪筒,双生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那个孩子疼得嗷嗷直叫,双生松开手训斥他说:“毛都没长的小子,俺的枪可是不长眼的,要是把你废了你家可就没顶门的了。”旁边的一群孩子哄地起了一阵笑声。
    首饰匠看到有顾客上门,通开炉火添上蓝炭,让徒弟起劲地鼓动着风箱。风箱呼呼地拉动,炉子里劈啪作响。不到一炷香功夫,炽热明亮的炉火便冲出炉口,映红了一大片天。首饰匠正全神贯注地忙活着,一阵嘎嘎的聒噪声不时传入耳中。他停下手里的活计,嘟囔着:“这嚎丧的老鸹,真他妈晦气!”老鸹是当地人对乌鸦的俚称,因为老鸹全身乌黑,连叫声也是凄凄惨惨的,一叫起来让人感觉脊背后头都是凉嗖嗖的,不吉利。
    双生循着鸟叫声看去,清冷的秋风里,村头老槐树一根黑黢黢的枝桠上,一只老鸹正蜷缩着身子,扯开嗓子哇哇地乱叫着。双生转身对首饰匠说:“你要嫌它烦,俺把它打下来。”首饰匠伸长脖子瞅了瞅,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说:“你要真能从这儿把它打下来,你这打戒指的工钱俺给你免了。”双生听了,高兴地说:“你这话可作数?”首饰匠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首饰匠心里惦量着:那老鸹离这儿少说也有半里地,还在那高高的槐树杈上,你指定打不下来。围在旁边看热闹的一个乡党起哄说:“双生,快打呀,你要能打中,今个黑夜你媳妇保准让你钻被窝。”说话的是和双生一般大的虎娃,听到虎娃的调笑,有人叫道:“虎娃,人家双生黑夜钻不钻媳妇被窝你就别惦记了,你小子赶紧给自己踅摸个媳妇吧!”虎娃哼了一声说:“媳妇有什么了不起的,俺才不稀罕呢?俺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众人听了不禁哈哈大笑。
    等笑过了,众人都退到双生背后。双生端起枪,从斜挎在腰间的皮口袋里摸出自制的土子弹,熟练地装进枪膛里,咔嚓一声拉好枪栓。他左手端起枪,右手食指伸向扳机,眼睛顺着枪杆瞄向远处槐树上的老鸹。双生放匀呼吸,双脚前后开立稳稳地站立着,四周顿时一片寂静。几分钟后只听呯地一声炸响,一个黑影倏地从槐树上跌落下来。从枪口冒出的火药味还没散去,早有四五个孩子从双生背后冲向远处的槐树。
    不多久,一个胆大的孩子抓着老鸹的爪子跑了回来,老鸹的肚子一片血肉模糊,淋漓地往地上淌着热乎的鲜血,两只和身子一样乌黑的眼珠圆睁着。此时的首饰匠默不作声,骂了徒弟两句,垂头丧气地夹起了炉子里的坩埚。
    尽管双生老汉有着一手让人羡慕的好枪法,但他却没有把自己的手艺传给儿子。有根是双生老汉的独生子,初中毕业后跟着师傅学起了木匠。起初,乡党们听说双生让有根去学木匠都有些不大相信,木匠和猎手比起来实在好不到哪里去。学木匠,光是学徒就要当好几年,再说活多活少也没个准头,倒不如当个自在的猎手,啥时候想吃啥时候打,又便宜又实惠。在乡党们的胡乱猜测中,有根最终还是学起了木匠。关于这件事的谜底,十多里地外枣洼村的刘瞎子是个眼瞎心不瞎的明白人。

下一页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