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捷尔纳克,我们熟悉这位伟大的俄罗斯作家,更多的是通过长篇小说《日瓦戈医生》。1958年,帕斯捷尔纳克凭《日瓦戈医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但是几天后,他被“自愿”放弃了诺贝尔文学奖。1960年5月,也就是“拒绝领奖”的17个月后,帕斯捷尔纳克在寓所去世。弥留之际,他说了这样一句话:“认真地彻底死去。”
认真地彻底地阅读帕斯捷尔纳克,仅仅一部《日瓦戈医生》是不够的。他是小说家,更是诗人。他的诗歌探索,一开始得益于对声音、色彩的灵动捕捉而接近印象主义,但他超越了印象主义,形成自己独特的诗美世界。他说:“没有哲学,诗会变得浅薄。”
2014年5月,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的《帕斯捷尔纳克诗全集》,据称是迄今为止国内最为完整的帕斯捷尔纳克诗歌中译本,汇合帕斯捷尔纳克各个时期的诗歌佳作,共499首。帕斯捷尔纳克的诗歌以理解上的高难度著称,也带来翻译的超高难度。《帕斯捷尔纳克诗全集》由北京大学俄语系教授、俄语文学专家和翻译家顾蕴璞先生领衔,联合国内俄语文学翻译名家李海、冯玉律、王智量等共同翻译。
近日,记者通过电话、邮件对已经83岁高龄的顾蕴璞先生,进行了独家专访。
抵制别人随意“通顺”我的直译
深圳晚报:本次出版的诗全集被称为“最完整”,老师可否介绍一下,此前帕斯捷尔纳克的诗歌在国内的出版情况?
顾蕴璞:在此之前,国内有过三个帕诗译本:力冈、吴迪的《“含泪的圆舞曲”——获诺贝尔文学奖诗人帕斯捷尔纳克诗选》(浙江文艺出版社,1988年),顾蕴璞的《苏联现代朦胧诗大师 帕斯捷尔纳克抒情诗选》(花城出版社,1990年)和刘伦振、曾正平的《“生活——我的姐妹”——帕斯捷尔纳克诗选》(外国文学出版社,1991年)。
《帕斯捷尔纳克诗全集》的问世,抒情诗的新译文本超过了旧译的四倍,叙事诗实现了从零译的起点到全部获译的大转折。
深圳晚报:帕斯捷尔纳克的诗歌难懂,应该也给翻译制造了不少障碍。
顾蕴璞:是的,帕诗的难译是尽人皆知的,原因是生僻词多而广,句法复杂难析,隐喻过密,联想怪异。其实,功夫还是在诗外,在缺失言论自由的条件下,说真话就得让当局抓不住把柄才是。
因此,我翻译时秉持的原则是能直译的尽量直译,力戒随意改动原作的语气和修辞手法,在这位大师面前,我没有权利为了方便译诗读者而任意“汉化”作者的本意。为此,我曾抵制过随意“通顺”我的严谨俄译的个别不懂俄文的责编的不负责任行为,终于获得该社领导的无私支持。
深圳晚报:帕斯捷尔纳克最知名的小说《日瓦戈医生》,与诗歌之间有着怎样的联系?
顾蕴璞:如果没有作者对将近半个世纪的俄罗斯社会各层面艺术信息的海绵般的繁复吸纳,哪来以日瓦戈为原型的帕诗抒情主人公灵感的单纯喷射?他在散文和诗的互动上更有自己的独创:一反文学史上以散文阐释诗的惯例,在《日瓦戈医生》中率先用最后一章《日瓦戈的诗》来印证和阐释整部作品中的散文,同时也使原先不好懂的诗在散文的背景上豁然开朗起来。
不懂诗人怎么想便不可能懂他的诗
深圳晚报:在帕斯捷尔纳克的很多诗歌中,诗人仿佛退到了“次要”的位置,他的意象成了“主角”。
顾蕴璞:很对,比如抒情诗《早寒》:“寒冷的早晨,笼烟的太阳/竖立着,像根冒烟的火柱,/我像置身在蹩脚的相片上,/也似烟笼的太阳一样模糊。”诗人在这里也似从“主角”转化成一道风景。此诗与卞之琳的《断章》中所写:“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非常相似,因为同属现代派风格。
深圳晚报:给读者推荐几首帕诗的代表作,好吗?
顾蕴璞:我建议,在阅读帕诗之前,请仔细阅读拙文,即题为“循着独特的艺术逻辑解读帕诗”的代译序,因为任何诗都不过是诗人形象思维或艺术逻辑外化的结晶,不懂得他是怎么想的,便不可能看懂他所表达的意思。
我会向读者先推荐以下几首代表诗作:《二月。一碰墨水就哭泣……》(顾蕴璞译);《快活的人》(王智量译);《生活定会如此》(李寒译);《我心仪名噪一时的艺术家……》(李海译);《斯佩克托尔斯基》(长诗)(冯玉律译);《圣诞之星》(顾蕴璞译);《俄罗斯革命》(陈松岩译);《生命的感悟》(周清波译)。
文学是听愤怒与良知呼喊的讲坛
深圳晚报:俄罗斯有很多伟大的诗人,如普希金、莱蒙托夫、曼德尔斯塔姆等。可否从与其他俄罗斯诗人对比的角度,谈谈帕斯捷尔纳克的诗歌。
顾蕴璞:先说说普希金吧,帕斯捷尔纳克和阿赫玛娃、曼德尔施塔姆等一大批从“白银时代”崛起的俄罗斯现代诗人,到各自的后期仿佛都回到了相对单纯、质朴的普希金传统。对于帕氏来说,繁复永远是手段,单纯才是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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