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波顿在最后提出,宗教在利用体制方面做得很成功,体制相当于公司这样的组织,相当于品牌和公司内部标准化的行为方式,通过这样的体制,“宗教给那些本来总是细小的、凌乱的、私人的东西赋予了规模性、系统性、外向性,为我们的内心感受充满了内容”。他提出:“我们应当创立能够满足内心需求的世俗实体,它们应该具备商业公司目前为满足人们的外在需求而展示的全部力量和技巧。”“我们固然不必秉持宗教的或者超自然的信条,但依然需要借助固定的仪式,来更好地品味诸如友谊、群体、感恩、超然等概念。我们且莫以为能够自行通达这些境界,大家还是要借助体制来提醒自己心中的这些需求,如此才能保证滋养我等心灵中最健忘、最缺乏自知的部分。”
这些话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但却忘了,宗教体制是附丽于信念的,没有信念,体制就成了纯粹繁文缛节、束缚人的东西了。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体制当然是要的,但产生宗教的那种情感和信仰更重要。德波顿这部谈宗教的书谈了许多问题,惟独不谈对于宗教最重要的信仰问题,反而要人不必秉持信仰,这恰恰反映了现代人在宗教问题上的基本特征,即不问信仰,但问有用与否。但信仰恰恰是不管有用或有利与否的,信仰讲牺牲、讲献身、讲忘我、讲超然、讲神圣,惟独不讲利益。信仰,是建立在理想和真理基础上,以约束自身甚至牺牲自身的利益为条件的。各种宗教通过它们的教主、圣徒、先知、高僧大师的嘉言懿行,充分表明了这一点。宗教在现代世界的式微,不是由于科学昌明,近代许多大科学家(从牛顿到爱因斯坦)都是充满宗教情怀的人;也不是由于什么思想解放,而是由于现代性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对于这种人生观来说,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是有实质意义的,这就是物质利益。但利不等于义(意义),义是一元的,利是多元的,多元之利彼此冲突,结果就是这个被称为后现代的时代的价值无政府主义和虚无主义。虚无主义的特征就是没有信仰,在这个虚无主义时代,由一个无神论者写给无神论者看的谈宗教的书,不谈信仰又有什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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