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观察一些脑子不是很正常的人——专访直木奖评委、日本笔会会长阿刀田高

    急转直下的乐趣

    阿刀田高在创作时特别偏爱意想不到的结尾,“说它是一种小聪明也未尝不可——这种急转直下也很有可能成为阅读小说的乐趣之一”。
    所谓“阿刀田高式的结尾”,因为超出了人们思维的惯性,往往能营造出恐怖的感觉。“我偏爱描写日常生活中的恐怖经历,它更真实,也更可怕。”《菊香》讲述的就是日本人非常熟悉的菊花人偶的故事。马上就要 7 岁的小男孩阿广,在制作菊花人偶的工棚里和工人大叔探讨做手工的诀窍,但当妈妈来叫他回家时,大叔从菊花丛中抬起头来,在他眼前一点点消失了。这张脸是阿广已经死去的爸爸的脸。阿刀田高在小说中多次描写到夜幕里菊花的香气,它好像一个不祥的幽灵飘荡在叙述的静谧之中,令读者感到不安,这种不安在小说结尾处得到了证实。角田光代评论这个故事让她“立刻回到了自己年幼的时候,回忆起伴随着黑夜的降临所发生的各种各样的变化”。阿刀田高非常著名的短篇小说《拿破仑传》,则有更加典型的情节上的逆转。小说的大半部分都在讲两个怪人:一个热爱拿破仑成狂,搜集全世界与拿破仑有关的物件,最后在郊区的一个4层楼房里建立了一个个人的拿坡仑纪念馆;另一个人长得很像拿破仑,并自认为是拿破仑转世;这位“拿破仑转世”经一个研究拿破仑的学者介绍,去找拿破仑狂,此后便没了消息。后来学者也因事来到拿破仑狂家里,看到一本怎样制作动物标本的书,小说到此结束。但读者能够清楚地知道,那个“拿破仑转世”被制作成标本了。莫言在谈到这篇小说时,称赞它“不是一般的悬疑小说,用寥寥数语刻画了很让人压抑、恐怖的情景,也把作家在日常生活中对人的认识、对细节的感受、对事物的观察全部融合进去了”。
    不过阿刀田高最有意思的地方,是他还会因为读者的负面评价而做出“自我检讨”。《怪虫》这篇小说讲一个名叫昌一的人在电器公司工作,这类公司每天都会制造大量合成树脂类垃圾。昌一偶然发现了5条不寻常的吃塑料的虫子,他希望通过繁殖这种虫子来消化这些垃圾。故事的最后,昌一带了他心仪的美丽女子回家,结果睡梦中,虫子爬到床上向女子发起了进攻——原来她是个整形美女,身体里满是合成树脂!许多女性对这篇小说表示抗议,阿刀田高回应道:“最后情节的急转直下的确有些低级趣味,神经脆弱的女性会比较难以接受,但我只是希望人类发明的这些非自然的东西能够通过某种方式重新回到自然循环中去。”

    B=《外滩画报》A=阿刀田高( Atōda Takashi)

    B:你在大学里念的是新闻专业,为什么后来转向文学?
    A:因为得了肺结核,所以身体不是很好,新闻记者的工作非常辛苦,以我的身体是无法胜任的了。后来我就去做了图书馆的管理员,但这个职位的月薪很低,最初是为了贴补家用而进行创作,后来慢慢做出了成绩。我想我在本质上是想成为一个表达者,向社会传递信息,后来发现原来作家的工作是最适合我的。
    B:你的小说是以日本的社会生活为背景的,字里行间带有强烈的日本味道。你认为日本社会生活的核心是什么?
    A:我的作品都是描写都市的,更准确地说就是描写生活在东京这个都市的人们的生活。可能我只能写这个题材。我笔下的这些日本人大多是满足于生活现状的中产阶级人物,可能新时代的日本人并不是那么满足现状,但我不是这一代人,不是很了解。在我的那个年代,可能有百分之六十的人是这样的。
    B:你喜欢东京吗?觉得东京最好的地方是什么?
    A:当然非常喜欢。东京是日本文化的中心,住在东京大致就能了解日本文化的风貌。当然我也不讨厌充满大自然气息的乡村,但是如果住在乡村里,我可能就不能进行创作了,灵感的来源就没有了,我的灵感来源是都市里的人。
    B:你的名作《拿破仑狂》的灵感来源是什么?
    A:我在成为小说家之前认识一个人,是歌德的狂热爱好者,会收集很多歌德的东西,那时候我就觉得他挺奇怪的。成为小说家之后,我想到了这个人,就以他为素材创作了《拿破仑狂》。因为实际上存在这个人物,如果直接写成《歌德狂》,好像对他本人不太尊重,于是就换成了拿破仑。
    B:你在小说里还加入了一个自认为是拿破仑转世的人,这个人物是虚构的吗?
    A:当然这是虚构的人物。但在现实生活中,我有很多朋友都认为自己是历史上著名人物的转世。比如有一个朋友就经常说自己是织田信长的转世。我喜欢观察一些脑子不是很正常的人。疯子和正常人的界限并不是那么明确的,我们或多或少都是这两种状态的混杂体,所以我喜欢观察特殊的人。
    B:他们是很好的小说题材,但小说之外,你喜欢他们吗?
    A:那要看他疯在什么地方,如果疯在我不能接受的地方我就不喜欢。比如有些人的疯狂会对别人的心灵或肉体造成伤害。如果排除个人喜恶,我对这些人一直是非常感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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