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你的其他小说里也有与转世和鬼怪相关的情节,为什么日本人对这两样事物特别感兴趣? A:是的,日本人非常喜欢这两样东西。轮回转世是佛教里的观念,日本人基本都是相信佛教的,只是热情程度上有差异。这也是日本文化传承下来的思想,比如有些人相信自己的前世是一匹马。鬼怪则是另外一个概念,是思考人死后会变成什么东西,和转世不一样,是再一次出现在世界上的形态。我觉得这是关于人类生命的想象,对日本人来说是被普遍接受的常识。在日本生死观里,只要还有死去的人会以某种形态回来的思想存在,这种文化就会流传下去。至于热衷于谈论这个话题是好是坏,要看怎么谈,不能一概而论。 B:你说你喜欢小说在最后时刻有一个情节上的逆转,这很容易让人想到欧·亨利的小说结尾,你怎么看待他的小说和你的小说之间的区别? A:我要承认我非常喜欢欧·亨利的作品,基本上他所有的作品我都读过。可能我的作品和欧·亨利的作品非常相像,因为我受到他很大的影响。不过,欧·亨利的作品主要描绘的是美国的市民生活,所谓的市民文化,他的出发点可能是想描绘这样的生活,然后在结尾处有一个逆转。但我是首先会想到一个逆转的情节,先设置圈套,然后为了配合这个圈套,有时候以东京为舞台,有时候写其他的城市。出发点不同。 B:你对于这类逆转的灵感是源源不断的吗?是不是因为你习惯以新鲜的角度看事物? A:就像你说的,我观察人的时候,是从和别人不一样的角度去观察的。开始只是因为想写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但是经过三四十年坚持运用这样的方法,已经成为我的本能了。 B:你在《黑色回廊》这本书最后的自我解说中,提到《菊香》这篇小说和你幼年的经历有关,是什么经历? A:你可能没有见过日本的菊花人偶。它的脸是漂亮的人脸,身体是由白色和黄色的菊花组成的,做成一件衣服的样子。秋天的时候,在日本的神社,为了庆祝这个季节的到来或者为了庆祝丰收,会举办大型活动,菊花人偶是作为好看的装饰品出现的。因为制作麻烦而昂贵,所以不是经常能看到,只有有名的大神社才有。但我第一眼看到它就觉得很不舒服,很害怕,一直在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后来才发现,在日本传统里,葬礼的时候,死人躺在棺材里,大家会往里面撒菊花瓣,最后人只有脸露在外面,其余部分都被埋在花瓣里。看到菊花人偶,我就会联想到死人,它的气味和死人的气味非常相像,所以从小就觉得它是可怕的东西。 B:你的小说没有复杂的修辞,但是营造了很好的氛围,你在写作的语言上受到谁的影响? A:我的写作方式是通过大量读书获得的。我读了大量翻译作品,有好的翻译也有不好的翻译。翻译就是你读完了作品、充分理解了作者创作意图之后,在大脑里重新整理后得出的成果。它应该是非常明白的,让人一看就能领会原作者的意图和特点。日本有很多优秀的翻译家,他们可以做到这一点。我是通过读翻译作品确立了文字的风格。 B:作为直木奖的评委,你能评价一下当下日本年轻人的文学创作吗? A:说实话,我对现在的年轻作家是有一些不满的。站在我的立场,我不能说谁有可能获奖,谁没有可能获奖。但是我觉得当今的作家写的作品应该更面向成人,更有独创性,不应该局限在自己狭小的空间里,只关注于狭小范围里的痛苦、欢乐。也不能说这些作家都不好,因为出现这样的情况是有背景的,现在年轻人娱乐的选择更多了,有电视、电影、电脑,因为选择太多,好的人才都流到别的领域去了,文学也没有以前那么有魅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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