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一定要长,你才能住进去一段时间”——《星期日新闻晨报》对话董启章

    星期日:在香港写作的单打独斗,会不会让你比较羡慕台湾作家的生态?尽管卖的数量也不多,但他们可以有一群同道中人,一个文学圈?

    董启章:在香港也有同道中人,大家未必会很熟络,也不会经常碰面,但彼此是有共同感的。因为大家也不惯于过多的交谊,结果反而不会因为人际关系和人事问题而劳心和分心。太紧密的圈子,太频繁的交际,对写作是有害无益的。

    星期日:在采访骆以军时,他说到和你这样的作家聊创作时,眼睛里发着光亮。 “他们艰苦潦倒,却是精神的贵族。 ”你觉得这样形容准确吗?

    董启章:骆以军很喜欢用夸张法。我既不艰苦也不潦倒,只是沉静地做自己喜欢的事。至于后面那一句,我不敢如此自我评价。在香港文学当中,没有“贵族”这个概念。

    星期日:大部分读者要进入你的小说颇难。格非说,你的书是“需要把心清理干净再慢慢读的书”。我的体会是,只要熬过开头的艰难时刻,呈现在眼前的就是一个津津有味的小说世界。你会担心读者根本无法静心走入吗?还是不考虑读者?

    董启章:如果读者无法静心,那是读者的问题。我不能因为读者无法静心,而写不用那么静心也能读的作品。说我不考虑读者也不完全准确。相反我非常尊重读者,我认为自己要给读者够高要求的东西。给读者轻忽随便的东西,是对读者的不敬。再说,我不认为我的小说难读,或者门槛太高。世界上比我的小说难读的,多的是。我从来不会怪责那些作者写得太难,只怪自己能力未够。但我一般也不会放弃,会尽全力去读懂它。

    星期日:你讲过一个 《树上的男爵》的故事:“树上的男爵认为,要看清地面上的生活就要和它保持距离,所以他选择了树上的生活。 ”树上的生活,也是你的选择?

    董启章:我也希望还有所谓“树上的生活”,很可惜在现今的世代,树几乎都给砍光了。谁都只能在地上打滚。没法爬到树上去,唯有尽量站得远一点吧。

    星期日:你选择这种生活方式时,是否得到了家人的支持?你太太的态度是什么?当你全时间写作时,在经济上是否靠她支撑这个家?

    董启章:家人对我完全支持,这是我比较幸运的地方。

香港的生活没有什么需要抵挡的

    星期日:错失“红楼梦奖”的那30万元,你遗憾吗?你对文学奖持什么态度?

    董启章:没有遗憾。那笔钱本来就不是我的,我没有损失。文学奖有办得好的和办得不好的。办得好的文学奖,有促进文学创作和阅读的作用。但从作家的角度来说,不应该重视奖项。得奖与否完全不应该成为写作动机之一,哪怕是当中最不重要的一项。

    星期日:现在这个时代节奏这么快,为什么你还要写这么长的长篇?

    董启章:写作长篇,事实上是建构一个世界,一个想像的、虚构的世界。这样的长篇我也不单是从阅读和写作的时间来理解,而是一个建筑,你是可以走进去,你要在里面住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觉得一定要长,你才能住进去一段时间,不能很快就出来,你在里面生活,阅读时你有两个生活,一个是你平常的生活,一个就是在小说世界里面的生活。最后读完出来的时候,可能你对生活的看法、对世界的看法会有一些改变,当然这个改变不是我去改变你,是你自己改变自己。

    星期日:写作的真正快乐是什么?为什么它可以足够抵挡活色生香的物质香港对你的诱惑?让你甘心做一个边缘人?

    董启章:写作的真正快乐是寻求真,世界的真,人生的真。香港的生活没有什么需要抵挡的。以为香港只是一个声色犬马的地方,那是对香港的误解。香港生活有其朴素的一面。我在这里出生和长大,从不觉得自己要面对任何诱惑,看见别人的财富和享受也不会大惊小怪。我也不觉得自己特别边缘,很受排挤的样子。在香港,你要走自己的路,事实上也不会有人来阻止你或干涉你的。你有完全的自由这样做。别的人不做,是因为他们不敢去动用和面对这种自由。那等于自动放弃,是没有人迫你的。让人不敢动用自己的自由的,是所谓的现实心态。而文学的存在意义,就是去超越这种现实心态,寻回人本身就拥有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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