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兰·德波顿近年来在欧洲已经崭露头角,但是在我国还没有进入读者的视野。我本人也是在接手本书的翻译后才对他略作了解。首先使我意外的是他的年轻——生于1969年,写此书时才三十出头,而书中所显示的学养、见识和开阔的视野给我的第一印象似乎应在中年以上。继而一想,也不奇怪,我国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成名的作家、思想家、学问家也不过这个年龄,而这些前辈在深厚的国学功底之外还有西学。实际上一个人的文化底蕴应该在二十岁左右,甚至更早,就已奠基。德波顿生于瑞士,由于其父母特别喜欢英国,8岁就被送到伦敦上寄宿学校,四年后全家移居伦敦。他最早学的是法语,现在写作以英语为主,同时通晓法、德、西班牙语。从这本书来看大约至少能读希腊文和拉丁文。18岁入剑桥大学,正式学历为剑桥大学历史系毕业。他自称大学时代只有两样追求:爱情和创作。前者很不成功,促成了后者的成功,因而他深信失恋与文学是并行的。对学校的课程他一点也不感兴趣,好在学业比较宽松,他有足够的时间随心所欲地博览群书,自学成才。整个大学期间他主要依靠大学图书馆和附近一家书店,在那里他父母给他开了一个账户,随他自由买书(后来他买书之多令他父母后悔当初的慷慨)。他读书不是被动地接受知识,而是为寻找一种表达方式,为此徜徉于文学、艺术、美学、哲学、心理分析之间,上下古今求索,从中邂逅知音,产生共鸣,在跨越千年的著作里欣然找到先得我心之感,逐步接近了自己的目标。这样,上大学不是为求学位,只不过提供他一个读书的氛围;而读书不是为了日后求职,只是帮他找到自己独特的创作模式。所以,他不愿把他的写作归入任何一类:小说、历史、哲学……最多能称之为“随笔”,以个人的声音谈人生的重大题材。
德波顿在各种报刊杂志发表的文章很多,23岁开始出版第一部作品,是小说体裁,以后两部也是小说。但是正如前面讲的,他写小说力求打破讲故事和表现情景的传统模式,探索情景背后的所以然,要弄明白各种人际关系后面的动力是什么。他最喜爱的、能引起共鸣的作家之一是普鲁斯特。他的第四部著作:《拥抱逝水年华》是从文学通向哲学的桥梁,这本书使他名声大噪。由此引出下一部:《哲学的慰藉》。如果说他的小说是寓哲学探索于文学创作之中,那么这本书则是用文学笔法写哲学。为什么在漫长的哲学史上偏取这几个人作者说就因为这几个人他能读懂,令他喜欢。更深一层的意思就是他认为哲学家的伟大不在于高深莫测,而在于能与常人对话。他以自己驾驭文字的才华把通常是枯燥晦涩的哲学思想写得生动活泼而通俗易懂,目的就是要把哲学从高头讲章拉下来,进入平常百姓的日常生活之中。另一方面,他又通过哲学家之口告诉人们思想的重要,人生道路上遇到种种问题,不假思索凭本能作出反应,与通过思考,理性地对待,结果是大不相同的。他认为在世俗的世界里只有哲学能解人生痛苦之谜。但是哲学著作又多艰深难懂,令普通人望而生畏。而在他看来,哲学如龙虾,外面有一层硬壳,还有应该剔除的污垢,但是里面的肉却是美味而营养丰富的。《哲学的慰藉》的作用就如给龙虾剥壳的钳子和掏肉的长钩。他思接千载,驰骋跳跃于古今之间,把古人的思维展示在现代人物和时髦的生活方式之中,不由人不得出结论:人性在某些方面是永恒的,因而有些哲理也是永恒的。
从作者自述的意图来看,他是成功了。能把这门艰深的学问写成这样有趣,引人入胜,实属难得,可以称得上是深入浅出之作——我一向认为“深入浅出”是有学术含量的文章的高难境界。不研究哲学的人读了这本书可以增加知识,得到启发,甚至进一步对人生有所感悟。年轻人也许会从此爱上哲学,决心进一步登堂入室。至少,也可以作为优美的文学随笔来读。当然,作者对这些哲学家的理解程度可能深浅不一,对有的概括比较准确,而对有的可能有失偏颇。这也是见仁见智的问题。读者自可做出批判,得出自己的看法。
(本文有所删节。文章标题为编者另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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