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德认为，有多少相互敌对的欲望和思想，共处并存在我们身上，人有什么权利剥夺这种思 想或那种欲念存在呢?要完完全全成为真实的自我，就必须充分表现自身的差异和矛盾，决 不可以千方百计地扼杀不协调的声音。 

    上帝死了，人还活着。人取代了上帝空出来的位置。这种新型的人虽不能全能，却要以全欲 来达到上帝全能的高度，才无愧于争得的自由。因此，人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全面把握各种各样的生活真实，体验各种各样的生存形态，自由享用大地的所有食粮。 

    全欲，就意味不专，不忠，不定。不专于一种欲望，不忠于一种生存形态，不定于一种自我 的形象。总之，不能光吃一种食粮，即使这种食粮特别可口。 

    全欲，就意味全方位地思索探求，全方位地体验人生，哪怕品尝辛酸和苦涩、失望和惨痛。与此相呼应，纪德的作品大都同时酝酿，同时朝许多方向发展。他决不选定一个方向，从而保留所有创作源泉，维护创作的自由。 

    作品同时朝许多方向发展所冒的风险，也是不言而喻的。他要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 不断地变换方向，不断地急转弯，不要说读者，连他自己都晕头转向，始终处于“未知”和 “不确定”的状态。 

    永不疲倦的好奇心、永不餍足的欲望，一刻不停地引导他去冒险，去追求“未知”和“不确 定 ”的生活。一旦确定就要放弃，一旦品尝过就要丢开。“下一片绿洲更美”，永远是下一个 。纪德总拿已知去赌未知，拿他的全部过去，再去赌新的未来，甚至做出惊世骇人之举，这 就是他要满足全欲，要全方位体验人生的条件和代价。 

    纪德认为，一位真正的艺术家所应当做的，“不是原原本本讲述他经历的生活，而是原原本 本经历他要讲述的生活。换句话说：将来成为他一生的形象，同他渴望的理想形象合而为一 了；再说简单点儿：成为他要做的人”(《日记》1892年)。 

    “原原本本经历他要讲述的生活”，写出这样的话需要十倍的勇气，言出必行更需要百倍千 倍的勇气。因为他坚信人的力量，看重人本身的进步，相信人生活在真实中，会“更善良， 更高尚，更可敬，更有德，更富有”(《人间食粮》)。 

    纪德的确经历了他所讲述的千变万化的生活，成为他要做的“多重多变的人”；他这个人和他的作品合而构成一座迷宫。 

    萨特在《纪德活着》的悼念文章中写道：“纪德把自己的一生变成一场认真从事的试验…… 他亲身经历了他的种种想法……他为我们活过的一生，我们只要读他的作品便能重活一次。” 

    请进纪德迷宫，体验他为我们经历的人生。